第十七章
好吧,花野井千夏承认,现在这种情况搞来一台挖掘机确实不现实,但这并不妨碍她下定决心,决定出去后就将考挖掘机证这件事提上日程。不过当务之急还是从这间屋子里出去,有这想法的不止她一人。
指尖顺着门把手向下摸索,本该是保险旋钮的地方却空空如也,诸伏景光眉头紧蹙,确定这扇门是因为年久失修而卡住了。
好在锁孔似乎还完好无损,现如今也只能求助在场那个唯一会开锁的人了。
“花野井,你来看看,这锁你能开吗?”
他稍稍侧过身,尽管周围漆黑一片,诸伏却仍能感觉到身边人的靠近,微微一顿后,他忽然说了句“失礼了”,随即便牵住花野井千夏的手,将其引到锁孔的位置。
静谧的黑暗中,这一触即离的动作仿佛没有激起半点涟漪,两人交流的声音依旧平稳而沉着。
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遍,花野井千夏退后一步,佯装懊恼地叹了口气道:
“有工具的话很简单,可惜我没有把开锁的那套东西带在身上,只能想想其他办法了。”
面不改色地撒完谎,她抬头看向门框上方的气窗,眼睛已经基本适应了周围的环境,作为唯一能接收到外界光源的媒介,这扇窗户因而显得格外显眼。
她本来有从这爬出去的想法,只是这扇气窗太小,以成年人的体型根本无法顺利通过。
看来,不得不使用那个办法了。
花野井千夏神色一肃,指尖微动,紧接着就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哼哼,她都能随身携带工具包了,手机这种东西会不带吗?!
感谢高科技,感谢新社会,顺便感谢一下有轻度网瘾的自己。
除去开学的第一个月,学生在非训练时间都能够自由使用手机,明天就是休息日,即便有部分学生离校,还是会有一些沉迷训练的卷王选择留在宿舍。
好巧不巧,她就有那几个卷王的联系方式。
在第一个电话未接通之时,花野井千夏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借着手机屏幕幽幽的光芒,诸伏景光眼睁睁看着身边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呃,班长今晚约了他女朋友出去约会,萩原和松田最近成天泡在排爆模拟训练室里,至于零,他大概还呆在训练场吧。”
简单地讲,就是没一个能来救他们的。
闻言,花野井千夏沉默了,握着手机纠结良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向上司求救。
不管是身为直属上司的后勤主管,还是那两位换班阿姨,热情归热情,但只要让她们知道了自己和诸伏被困在器材室里的这件事,明天全校都能传遍。这媲美CA(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情报收集和传播能力,有时候真令人怀疑她们的真实身份,卧底,绝对是卧底!
“我没有鬼冢教官的联系方式,你呢,你有没有带手机?”
果断掉转手机屏,花野井千夏对着诸伏景光问道,不意外地看见了对方脸上露出的一丝窘迫。
“不好意思,我没带。”
他本来打算去资料室的,警校的资料室有专人管理,不能携带手机等电子产品入内,他干脆就直接将手机留在了宿舍里,谁想会遇到现在这种情况。
“唉,算了。”
编辑好求救短信发给另外几人,花野井千夏随意找了个软垫坐下,深刻明白了“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句古话的高度概括性——不愧是能玩到一起去的人,半点都不稀罕碰手机的。
“先坐会儿吧,等他们看到短信就能来救我们了。”
看了眼仅剩98%电量的手机,花野井千夏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息屏来节省电源。
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98%还在她的可接受范围内,要是电量掉到70%以下还没法充电,那她就该开始焦虑了。
失去了手机屏幕的光芒,室内重新陷入黑暗,诸伏景光在短暂的犹豫过后,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而是选择坐在了离花野井千夏不远的地方。
头顶就是那扇小小的气窗,尘埃在微弱的光线中上下起舞,室内一片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诸伏总觉得这气氛有些古怪,忽略掉心头的异样,他强行将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
体育器材室内空间有限,头顶的那盏灯早就坏掉了,他突然发现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正好可以弄明白他对花野井千夏那种莫名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花野井,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嗯,你问吧。”
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开口搭话,花野井千夏挑了挑眉,没有拒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天打发时间也好。
思虑再三后,诸伏景光斟酌着开口了。
“这么说或许有些冒昧,但我总觉得从前似乎在哪里见过你,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完全没有,下一个问题。”
花野井千夏回答得异常迅速,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快到让诸伏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沉默一瞬后,他才再次开口道:
“那个,你要不要先思考下呢?”
三秒钟后,经过“思考”的花野井千夏再次给出了原先的答案。
她明白,日本这地界属实算不上大,他们曾经或许在哪儿见过也算不上奇怪,但她的记忆力真没好到那个地步,她都快忘了某些高中同学的名字了好吗?像萩原那样,还记得小时候和班长一起被抢劫过才奇怪吧!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诸伏景光也不感到气馁,略微沉思过后,选择从其他地方切入。
“花野井你从小就生活在东京吗,有没有在其他地方生活过?”
“唔,出生在哪里不大清楚,反正我有记忆起就住在东京了,你说在其他地方生活过,旅游算不算?”
……
询问一番无果,两人的生活轨迹没有半点重合的地方,诸伏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总有种自己在探听他人**的微妙错觉。
“抱歉,可能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因为某些原因,我丧失了一部分小时候的记忆,所以才想搞清楚为什么对你会有这种熟悉的感觉。”
说到这时,他停顿了一下,随即像是为了刻意回避这件事般,飞快转移话题,故作轻松地说道:
“不过转念一想,有可能是我们的父母带着我们见过面吧,只是那时候还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点不太可能哦。”
夜里凉风乍起,树叶沙沙作响,清清楚楚传入两人的耳中,更衬得室内寂静无比。如墨的黑暗模糊了花野井千夏的神色,诸伏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平静到不可思议。
“我刚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因一起意外去世了,大概没机会带我出去玩吧。”
空气一时安静了下来,或许是相似的身世让他感到同病相怜,或许是不停追问,将他人的伤疤再次血淋淋揭露于人前的内疚感作祟,又或许是那若有似无的熟悉和无处不在的黑暗让他倍感安全,诸伏景光第一次主动提起了他的身世。
“没想到一转眼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啊……”
他微微垂下眼,嘴角的笑容溢出点点苦涩,好在他们都置身于黑暗中,不必费心伪装。
七岁那年,诸伏景光亲眼目睹了父母被杀害的惨剧,彼时他躲在衣柜内,父亲的惨叫,母亲的挣扎,弥漫着铁锈般血腥味的夜晚和凶手诱哄时哼唱的儿歌,成为了他这十五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晚过后,除了因参加夏令营而侥幸逃过一劫的哥哥外,他再无至亲。
在过度恐惧的刺激下,他忘记了那晚发生的所有事,还患上了失语症,听取心理医生的建议,诸伏被寄养在东京的亲戚家里,想要通过改变生活环境来治愈心理上的创伤。
“多亏了零,如果没有遇到他,我的失语症也不会好转。”
眼前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诸伏景光却从未觉得如此轻松过,长久埋藏于心底的秘密就这么说了出来,他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指尖却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极力稳住声音,他看向花野井千夏坐着的位置,再次道了声歉。
“最近我慢慢回想起那晚的经历,想着也许我对你的熟悉感,能让我重新想起小时候的事,也能借此回忆起与凶手有关的细节,才会贸然问你这么多问题,真是不好意思。”
话音落下良久之后,花野井千夏才不紧不慢地回答出声。
“嗯,没事儿。”
系统???
【你听了这么久,就蹦跶出这几个字来?】
‘啊?’
花野井千夏茫然地抬起眼,不明白系统在震惊什么。
‘不然还要我怎样,我都已经倾听了,这还不够吗?’
再说诸伏景光又不是小孩子了,人自己会调节情绪,她就没必要硬装知心大姐姐了吧,会有点崩人设诶~
很显然,系统没办法接受这个答案,丢下一句【你这个冷酷无情的机器人】后,便气鼓鼓地下线了,徒留下花野井千夏在原地疑惑思考,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系统?
平复好情绪,诸伏景光再次恢复了寻常的样子,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及彼此的身世,只是交流间自然而然地多了几分熟稔和随意。
不幸者各有各的不幸,人生平凡而又不堪,花野井千夏讨厌任何成为受害者的感觉,她是幸存者。*
相信诸伏也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两人等到都有些犯困之际,那几位卷王总算看见了她发出去的求救短信。
“好了,出来吧。”
最先赶到的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两人,困住他们接近三个小时的破门,松田赶来不到三分钟就解决了,看着一脸臭屁等待夸夸的对方,花野井千夏恨恨一咬牙,将这个仇记在了系统身上。
这么好的装逼机会却得拱手让人,系统你给我等着,这是你欠我的!
“盯着我干嘛,在想怎么报答我?”
一手撑着门框,松田阵平懒懒打了个哈欠,今天在排爆模拟训练室里呆得太久,拆解炸弹拆得脑子都发懵了。
随手将工具包塞回口袋里,见花野井千夏还盯着他,松田一挑眉,装模作样地教训道:
“以后出门别说你是跟我学的开锁,怎么连把螺丝刀都不带着?”
花野井千夏……
第一,正常人就不会带着螺丝刀出门。
第二,到底什么情况下,她需要告诉别人自己的开锁技术师承何门何派?
默默将随身工具包往口袋深处塞了塞,花野井·非正常人·千夏没理会有刻意挑衅之嫌的松田阵平,转而看向和他一起来的萩原研二,随口问道:
“你们俩是被降谷的努力激励到了吗,排爆模拟训练到这么晚?”
“因为连环爆炸案啦,最近电视上不是一直在报道这起案件吗。”
萩原摆摆手,将今天整理出的资料递给花野井千夏,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和煦笑容。
“这个炸弹犯在全市无差别随机投放炸弹,至今已造成多人受伤,今早警方接到举报,在米花公园的公共厕所内找到了一枚未引爆的炸弹,炸弹类型和之前几起案件一致,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低下头,点了点资料上图片,神色陡然变得严肃了些。
“我们还没正式从警校毕业,无法获得更详细的资料,只能从已知的数据来推断,那名炸弹犯制作炸弹的手法越来越专业,如果再放任其发展下去,可能会出现重大人员伤亡。”
事实上,这起案件已然掀起了民众的恐慌,警方受舆论影响,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他和阵平虽然没办法参与进正式的逮捕行动中,但也能略尽绵薄之力,研究这枚炸弹的类型和所用材料,或许能从原材料上找到突破口,将嫌疑犯逮捕归案。
花野井千夏随手翻了翻资料就将其还给了萩原研二,决定这段时间还是少在外面瞎晃悠,米花町这风水宝地真是越来越人杰地灵了。
“别说这些了,说说其他的吧。”
笑眯眯地搭上诸伏景光的肩膀,萩原别有深意的目光,止不住得在身边人和花野井千夏之间徘徊。
“你们两个是怎么困在这儿的,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