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棉商们接受良好,反而还松了口气。
贵人嘛,有银子有地位,偶尔心血来潮想要名声,微薄的善心,百姓们最终该如何还是如何,影响不了大局。
可相比他们,更不愿相信的人却是杜家——
杜老夫人紧盯着王嬷嬷:“你说他搭上了庆宁公主?”
“是……”王嬷嬷小心翼翼。
杜老夫人闭眼,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
杜逸之若是普通商贾,杜氏不会在乎,可若他在为皇室公主做事,杜氏便得将他的分量往上抬一抬。
杜老夫人转佛珠的手一顿,睁开眼,望向王嬷嬷:
“罢了,虽他父亲做了毁坏族中声誉的事,但他毕竟姓杜,既回了冀州,哪有不回来看看的道理。”
“你去请他来一趟,就说,我要亲自见他。”
王嬷嬷一愣,随即道:“老夫人心慈,老奴这便去请六少爷回来。”
杜逸之在杜家孙辈中,排行第六。
从前他随父亲被除族,杜六少爷的称呼便再也没人喊过,但如今杜老夫人发话,便是要大人大量,让他回归杜家。
王嬷嬷坐着轿子来到盛世堂外。
杜逸之没想到寒灾爆发仅三两日,显龙山便有了一万多隐户投靠。
这几日他表面在卖棉,暗中分散的人却根据登记信息,将似真似假的消息分散出去。
晟国如今应有六千多万人口,这是根据去年的纳税情况,统计出的数据,但真实的情况,却是许多百姓或被迫或主动,成为了隐户。
这些隐户大多是被豪强士绅侵占了土地,每年靠为大户人家做工,赚取生存粮食。
他们攒下一袋粮尚要许久,更何况三百多文一斤的棉。也只有这些人,便是假消息,也愿意冒雪爬山去显龙山看一看。
只要他们到了显龙山,有吃有喝有事做,不怕收不拢人心。
杜逸之想着正事,便得知王嬷嬷来了。
他对王嬷嬷印象深刻。
父亲刚去世时,母亲拉着他与妹妹跪在杜府外,便是王嬷嬷来见的他们。
后来,他与母亲妹妹快活不下去,去酒楼后想捡一些贵客扔出的残羹,也是这位王嬷嬷,让人将他手中的半个馒头掰出来,丢在地上碾碎。
“你既顶着杜姓,便要有杜家人的风骨!杜家人,即便饿死,也不该食嗟来之食。”
杜逸之让人将她请到后头。
王嬷嬷进来,目光便上下打量在杜逸之身上,高了,长相倒是不俗。
她微垂下眸道:“杜六少爷,老夫人请您去府中一叙。”
出事后,他曾跪在府外,求见老夫人一面,如今老夫人亲自说要见他,他也算得偿所愿了。
王嬷嬷这般想着。
便听到一声极为诧异的声音:“杜六少爷?嬷嬷莫不是认错了,我杜某无兄无长,何来的杜六少爷?”
王嬷嬷不悦:“杜老夫人毕竟是六少爷的祖母,祖母想过见一见孙子,杜六少爷还是赶紧收拾收拾。”
“杜某的祖母早在四十多年前便已病逝,杜某总不能去黄泉下头见她老人家,阿简,”杜逸之看向身侧。
王嬷嬷还想说什么,便听他继续道:“送这位嬷嬷出去,以后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阿猫阿狗?
王嬷嬷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又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但她一时也想不起。
她在杜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何时受到过这样的气?当下冷哼一声,上了轿子便回杜府。
一只贵人身旁的走狗而已,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老夫人愿意见他是给他背后的贵人面子,他倒好!
王嬷嬷唾了一声,回到杜府,添油加醋将杜逸之的话告知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听后久久未说话。
王嬷嬷道:“他这是记着杜氏的仇,对您怨怼呢,也不想想当初若不是您发话,他们一家怎么能活到如今?狼心狗肺!”
杜老夫人冷笑,杜逸之这是觉得自己背靠公主,无所顾忌。
可即便他有公主撑腰又如何?
也只是一个公主,他们杜氏背后可是那位……
杜老夫人思及此,终归放下心来,想来庆宁公主也不至于因为手下一只狗便同整个冀州杜氏、同那位翻脸。
既然杜逸之不识好歹……
杜老夫人眸中满是冷意,让人送了几句话到冀州府衙。
与此同时,杜逸之在送走王嬷嬷后却去了昭德巷。
杜氏是在皇祖刚建立晟国时发家的,当时朝廷百废待兴,冀州府恰逢水患,民不聊生,是杜氏倾全宗之力,带领百姓挖通一条河道汇入冀州航道。
从那后冀州水患便被冀州航道分流,冀州府再无水患隐忧,皇祖听闻后感念杜氏义举,赐下牌坊。杜氏自此从乡村百姓慢慢迁跃成为一方士绅,杜氏子弟开始读书,走上仕途。
如今上百年已过,杜氏中间早历经变迁,原先的杜氏,分为南北两支,南杜便是杜逸之所在的这支,北杜这些年于仕途科考上并无人才,渐渐落寞下去。
北杜如今的当家族长,便居住在昭德巷内。
“他这是要投靠北杜?”杜老夫人听闻后只觉好笑。
北杜算什么?
北杜如今最能拿出手的,是当家族长杜恒的儿子,一个小小的知县,其余北杜子弟更不用提。
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杜逸之难道以为投靠了北杜,便能与南杜对抗?
太可笑了!
但她想错了,杜逸之不是去投靠北杜的,他是要让北杜为自己所用。
“不可能!来人,送客!”杜恒没想到杜逸之会提出要做北杜的族长。
开什么玩笑?
北杜再落魄,也不可能让一个南杜赶出族的人做北杜的族长,再说北杜如今的族长可是他!杜逸之来做族长,他做什么?
南杜这些年一直想将北杜撇下,如今也不必用这样恶心人的手段来膈应他!
杜恒起身便要走。
杜逸之一点不恼:“杜五爷觉得是儿子的前程重要,还是北杜的族长之位更重要?若杜二叔能再往前走几步,北杜也不必一直被南杜压着,杜五爷甘心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