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的江风冷的彻骨,
夜里,赵咨再次不情愿地来到油江口,向刘禅转述步骘的砍价方案。
他本以为砍成这样刘禅准会勃然大怒,没想到烛火下刘禅那张圆润的脸上竟绷不住露出一丝坏笑,迫不及待地点头道:
“一言为定!”
赵咨:……
三万斛砍到一万斛都行?
这都行?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刘禅严肃地道。
赵咨赶紧坐直身子,假笑道:
“世子但说无妨。”
“你们必须先把东西都送来,我们才能放人,
这很公平吧?”
“啊这……”赵咨眼珠一转,微笑道,“世子,这粮食也需要筹备些时日,
还有陆家小娘尚在吴地,
这一来一回……”
“陆家小娘?”
“对啊,”赵咨疑惑地道,“世子不是求娶陆家那位小娘子,
现在……”
刘禅之前想起自己为了恶心孙权和陆逊,特意表示要取陆郁生,
他压根就没想过此事能成,
不过此番压得陆家被迫答应这个条件,他也是心情大快。
“不行不行,你们东吴的信誉一向很差,
粮食我也要,人我也要,
都送来我才交出周泰,
我丑话说在前面,周泰那厮的饭量很大,要是住久了,这区区一万斛粮食可没法善了。”
要不是看刘禅身边都是一群虎狼之辈,赵咨真想跳起来狠狠给他一拳。
这小子也太蔫坏了,上次抢了这么多粮食还恶人先告状,这次连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来。
赵咨现在已经明白过来,刘禅一开始打心眼里就没想过能从吴军手上榨取太多的回报,
他分明就是在拖时间。
连他所谓的条件,也是针对吴军的军粮开出来的。
应该是知道我军的粮草不足,拖不下去吧。
赵咨故作为难,道:
“那还请外臣回去商议一番。”
·
诸葛瑾昏迷了一日一夜,终于悠悠转醒,
他不顾头晕脑胀,毅然再次投入到工作之中,
众人见诸葛瑾醒来,总算都松了口气,心道这会儿总算有人背锅了。
“刘阿斗这是缓兵之计!”
他听说赵咨说刘禅要求把粮食和陆郁生都送到才肯放人,顿时勃然大怒。
这孺子手段为何如那山贼盗匪一般低劣,
刘备英雄一世,为何有这样的儿子?
难道是像高祖?
不过诸葛瑾也知道自己着实理亏,他瞪着眼看着周围面面相觑的吴军众将,寒声道:
“诸公都是我江东俊杰,难道都拿一个黄口孺子没有办法?”
陆逊察觉到诸葛瑾对自己的成见很深,本来不想开口,
但他觉得在这样下去吴军要被活活逼死在此处,只好硬着头皮道:
“末将以为,我军……”
诸葛瑾瞪了陆逊一眼,表示不想听他的建议,
他长身而起,愤恨地道:
“我军大军数万在此,
若只因一人得失踟蹰不前,他日如何为至尊征战天下?
不用多说,我亲自率兵攻南门,
不破此寨,绝不收兵!”
终于有人背锅了!
吴军众人齐刷刷松了口气,一起道:
“愿听将军调遣!”
说好放弃周泰,这仗立刻就活了。
不过诸葛瑾接下来的调遣却吓得步骘在内的所有吴将魂飞魄散,
不懂军事的诸葛瑾自己总结了一下上次作战的教训,
认为上次作战主要是因为周泰冒进导致。
他认为韩当本来已经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只要坚持下去,问题不大。
若不是周泰瞎冲被人包围,有可能这次作战就是己方取胜。
其次,韩当的敢死营人数不足,在面对刘禅军的埋伏时准备不足,所以才被打退。
所以,诸葛瑾这次命令徐盛和宋谦当先,凭借人数优势,哪怕是全军覆没也一定要把外营打破。
众将还没从诸葛瑾的神奇布置中反应过来,
诸葛瑾继续布置接下来的攻城战术——
“搭云梯——义封率军多准备云梯,一定要防止被人推到,
我军攻破前寨,一起登城,刘阿斗一定阻挡不住。”
听诸葛瑾说云梯会被推到,众将终于明白他是真的不会打仗。
本来不想干涉此战的骆统实在是忍不住了,急切地道:
“将军,万万不可啊!”
诸葛瑾对骆统的印象一直不错,况且骆统又是孙权的侄女婿,他闻言虚心地道:
“公绪以为如何?”
骆统叹息道:
“刘阿斗故意在江边设置营垒无数,就是为了缩小江岸,
我军要是贸然冲击,宛如冲入河谷之中,必然损失惨重。
倒不如按陆伯言之计,我军先打城北!”
城北又没有修这么复杂的江边工事,攻城的吴军起码能顺利登陆,然后从容展开。
这点怎么看都符合兵法的正道。
但因为是陆逊提出的主意,诸葛瑾下意识就觉得不好。
而且赵咨之前去劝降刘禅的时候,刘禅曾经嚣张地表示他早有方略,所以才敢亲身来油江口小城。
诸葛瑾生怕城北有比城南更恐怖的埋伏。
“若是攻打城北不克,贼军江陵的援军到来那可不好对付啊。”朱然喃喃地道。
吴军作战,一向是要先挑好逃跑路线。
江陵城的守军肯定不会坐视刘禅被包围不去支援,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要是去城北,一旦江陵的援军和城中的守军内外夹击,他们成功逃命的概率将无限降低。
韩当和周泰这样的猛人都不能幸免,其余众人对自己的武力可没有这么大的信心。
诸葛瑾犹豫半天,咬牙道:
“陆伯言,这攻打北门,胜算几何?”
陆逊闻言精神一振,道:
“北门缺乏防备,我军从容展开,大举攻城,再令一军佯攻南城,
刘阿斗惶惶之下,定然守卫不住!”
诸葛瑾被骆统无情否定,步骘也不支持他的方案,
他万般无奈之下,倒是还真把内奸陆逊当成了救命稻草。
他缓缓点头,道:
“就这样,抓紧准备……”
“报!!!!”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的安宁,
所有的吴将立刻站起身来,他们都意识到一定是出了大事。
“何人喧哗!”
步骘快步出去,见了来人,他不禁一怔,赶紧伸手去扶。
“仲扬,汝为何来此!”
来人乃是吴军中郎将谢旌,
此人驻守临湘,步骘北上时还在临湘跟他把酒言欢,共话天下大事。
之前吴军缺粮,也是他抓紧调度,这才从长沙运来了不少粮食。
可这会儿谢旌浑身臭汗,脸上还多了两道尚未愈合的刀疤,分明是一副遭遇苦战的艰难模样。
难道长沙的山越又造反了?
谢旌紧紧攥住步骘的双手用力摇了摇,恐惧地道:
“君侯,卑下无能,敌不过贼军万众,
现在……现在临湘怕是不保了啊!”
步骘脑中嗡地一声,颇为惊恐地道:
“哪里来的敌人?”
“是,是蜀将丁奉,好生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