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陆逊和张温这两个人干系重大,
除了他们的地位,还有吴郡四大豪族的面子。
孙权一口气斩杀四大豪族中两家的家主,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事情,就算他们真的有错,吴郡四家肯定也要出于面子上好好争斗一番。
刘基和严畯都是孙权的心腹,他俩都是江北人,素来跟陆逊没什么交情,没道理甘冒其险放走陆逊和张温,还故意安排他们西去。
西边就是刘备治下,就算孙权愿意看在江东人的面子上让陆逊和张温走脱,鼓励他们去刘备治下效力那就太高估孙权的胸怀了。
当时陆逊就想到这有可能是孙权设下的圈套,想要让自己坐实东吴叛逆的身份,杀自己的时候让人哑口无言。
而且孙权的手段不错,
他知道杀陆逊和张温无论如何不能放在明面上。
明面上让授意刘基和严畯放他和张温离开,算是给吴郡四家一个面子,
之后两人要是死在半路上的盗匪手中……
那又跟我孙权有什么关系?
尽管众人都能想到是孙权下黑手,但明面上也无可奈何。
当年孙策逼死陆康,孙权逼死陆绩,陆家还是要好好为孙权效力,包括历史上的陆逊也是孙权逼死,可陆家还是要好好为孙权效力。
为了家族的地位,为了家族的延续,好多事情大家也只能看破不说破。
陆逊能理解孙权,这一次,他也能理解自己的堂妹陆郁生。
为了家族,让别人牺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牺牲者变成自己,谁也不甘心,
陆逊猜到孙权一定会派人追杀自己,
建业离刘备治下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不管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都很难摆脱敌人的追赶,走出建业的范围,孙权就该下手了。
无奈之下,陆逊只能稍微牺牲一下张温了。
他故意欺骗张温,表示要潜入大本营吴郡,然后从那里寻找船去交州,投靠自己的堂妹陆郁生——
这也是一条非常切实可行的道路。
刚刚进入吴郡,陆逊就利用宿营的机会偷偷掐死车夫,再寻来一把防身断刃,将自己的头发披散,开始迅速向西逃窜。
孙权知道陆逊没有向西之后立刻改变方案,冒充震泽水匪一刀结果了张温的性命,又随即封锁海路,挨家挨户大索陆逊。
他们哪里想到已经回到吴郡老家的陆逊又在此时突然调头向西,利用吴军沿海搜索的盲点,快速西逃。
吴军搜索全郡一无所获,也立刻察觉到中计,
可他们向西追赶时,却再也找不到陆逊的踪迹。
这个江东陆氏的家主白天休息,晚上赶路,躲避一路上吴军抓山越的队伍,
为了防止别人识破自己的身份,他还用短刀刮掉胡子,解散头发,划伤自己的脸。
饿了就吃生鱼,渴了就饮冷水,这样一路向西,他还还运气极好地抢到一条小船,冒充渔夫渡过了一段安全的旅程。
这一路上艰险不断,在没有工业光的夜晚冒着寒风艰难前行真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好几次在山中遇上野狼,陆逊只能撒腿就跑,艰苦地爬到树上苦苦躲避。
这位历史上东吴的擎天柱石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仅凭着心中仅有的信念还真的一路翻山越岭逃到了襄阳。
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报仇!
他陆逊对孙权忠心耿耿,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为什么孙权偏偏不信任自己。
想让我死,没这么容易,
你不是一直怀疑我是大汉派来的奸细吗?
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一路辛苦,带着报仇执念的陆逊秘密来到襄阳,他说出自己的身份,守卫襄阳的关家兄弟对此非常重视,
二人秘密将陆逊收容在襄阳城中,请陆逊教授水军操练之法,还仔细询问了陆逊江东的水军情况。
陆逊报仇心切,将一切和盘托出,他的思路敏捷、谋划清楚,让关平关兴兄弟惊为天人,不敢相信这个在吴国得不到重用的寻常将军居然有这样的本领。
两人立刻将此事用快马第一时间报给刘备,刘备听说陆逊来投,不禁哈哈大笑。
陆逊?
《三国演义》中吴国的擎天柱石,将自己毕生基业打的灰飞烟灭的陆逊!
这个传奇人物居然投奔了大汉,看来天命真的站在了大汉的一边。
刘备立刻给关平写信,让他一定要多多听取陆逊的建议,
如果吴国敢来犯,只要陆逊说能打,就果断出击,狠狠痛击强敌!
陆逊对刘备莫名的信任赶到诚惶诚恐,
他很想当面问问刘备和刘禅,
为什么从刘禅出兵开始,他就一直在针对自己,种种阴险恐怖的手段不断用在自己的身上。
明明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吴将,
刘备父子到底是从哪里看出他有强大的本事,还对自己这么信任。
这……
怎能让陆逊不对当年的老兄弟痛下杀手!
“贺公苗!”
汉军千帆竞渡,一艘艘大船在江上摆出不可阻挡的强大姿态,巨浪一般朝节节败退的吴军席卷过去。
亲自殿后指挥大军撤退的贺齐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
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汉军的大船。
接着,他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一身皮甲的陆逊立在船头,如一尊亘古不变的神像一般巍峨不动,任由江上的冷风吹乱他披散的头发,远远望去,像一只消瘦的水鬼攀上了船头,看的贺齐心里阵阵发毛。
“陆伯言,你为何会在此处?”
陆逊哈哈大笑,从前儒雅的他笑声宛如夜枭厉鬼一般惊心动魄。
“公苗,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
我陆议生平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孙权的事,
我为了他的大业,跟族妹翻脸,还把父亲赐下的名字改成了陆逊,
孙权是怎么对我的?”
“张惠恕就是被他所杀,若不是我跑得快,隐姓埋名,现在也造成变成了一具枯骨!”
“公苗,大汉已经势不可挡,若不投降,我等立刻踏平夏口。
就算你在夏口竭力抵挡又能如何?
大汉还能从交州进攻,截断鄱阳,你就再能打,难道还能一一挡住?
速速投降,我保汝仍不失封侯之位!若在抵抗,只怕汝全家遭殃!”
贺齐、骆统、虞翻是会稽的老乡,
他是坚定的孙权一派,是现在孙权的中流砥柱,
他虽然同情陆逊,但又怎么可能因为陆逊的三言两语就放弃坚固的夏口城防投降汉军。
他长叹一声,在船上拱手长拜道
“伯言,至尊被奸臣蒙蔽,对不住伯言,
这会儿至尊亲自率军亲征,伯言若有冤屈,尽可向至尊陈说,何必在此做口舌之斗!”
关平的战船追的飞快,趁着陆逊和贺齐聊天,已经追到了战船的左近。
贺齐军容严整,见关平追来,倒是也不慌不忙,
他决定早早结束这场没什么意义的讨论,抓紧回到夏口,向孙权报告说陆逊已经投降汉军的事情。
可也是在这一瞬间,刚才一直跟他好好攀谈的陆逊居然取出一把手弩,
不等贺齐回过神来,陆逊迅速完成了瞄准放箭的动作。
只是放箭时,他终究是稍稍心软,没有对准贺齐的头部。
这一箭来的又快又急,贺齐刚才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飞快靠近的关平身上,哪曾想到刚才还跟自己和颜悦色交流试图劝说自己投降的陆逊居然会亲自动手向自己发难。
飞箭射来的时候,贺齐盯着在不断靠近的关平,甚至想起应该怎么在孙权面前诉说,才能让孙权放下对陆逊的成见。
可这支飞箭又快又急,重重射在贺齐的胸口,
他虽然身穿皮甲,没有性命之忧,可这一箭依然疼的贺齐哇的大叫一声,顺势向后倒下。
视线里,陆逊依然拿着手弩,见贺齐惊愕的目光投过来,陆逊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贺齐心中暴怒,强忍着痛苦大喝道
“陆贼,我早就知道是你!”
是你害死了宋谦,害死了周泰,害死了无数的江东豪杰,葬送了江东的伟业!
都是你,都是你!
贺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叫骂便轰然倒地,
但他倒下之前狰狞的表情还是如生生控诉一般让陆逊听得清清楚楚。
亲手射伤当年的战友,披头散发的陆逊苦笑着摇摇头,滚滚泪水不断从眼中疯狂流淌。
对。
就是我!
就是我!
孙策当年重创我们陆家,我陆逊是复仇来了!
大汉的战旗所到之处,所有人都有拱手而降,你们这些吴狗……
若是敢阻挡大汉天兵,这就是下场!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陆逊心中在不住的狂笑,
可他的声音沙哑,全都被压在胸中,只能听得他胸中阵阵发闷,无数的委屈和愤恨都被压在胸口。
许久,陆逊缓缓抬头,脸上的儒雅和镇定全都变成了狰狞和厉色。
“吾乃汉将陆议,尔等山越,何必要追随吴军做困兽之斗?
大汉能授予尔等田亩耕牛,何必再为孙权厮杀?
大汉早晚重振旗鼓,是做乱臣贼子,还是做大汉忠良,任由尔等自己挑选!”
关平听着陆逊狂暴的声音,心中也略略有些发颤。
别人不知道,他是最清楚陆逊的苦闷,
刘禅从出兵开始就在反复污蔑折磨此人,
现在此人末路来投,总算是坐实了自己的身份,以后看来是跳进长江也洗不清。
此人一直对孙权忠心耿耿,却落到如此下场,也只能说……
太子实在是太恐怖了,
当年他才12岁就已经有如此心机,还好他不是敌人。
现在关平已经开始畅想大汉光复之后美好的未来。
只是还有大片的土地现在在敌人的掌握中,
为了这个,他还要奋力杀敌。
“贺齐已死,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关平长啸一声,第一个举起手上的长刀,义无反顾跳上贺齐的坐船,眨眼间就斩杀两个试图阻挡自己的吴军,
他大步向前,精妙的刀法如奔雷般绵绵展开,竟已经颇有几分名将风采,
吴军都被他强大的武力震慑,纷纷退到一旁,一时间竟没有人再敢护在贺齐的面前。
刚才陆逊……
不,陆议跟贺齐谈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恐怖,
陆逊和张温这样的人物都被孙权性命相逼,这样的人如何值得众多将士为他效死。
胸口中了一箭的贺齐强忍着剧痛站起来,横抓长刀,厉声道
“贼人,敢不敢跟我决死?”
关平静静地看着持刀摇摇晃晃站在自己面前的贺齐,本想一刀劈过去。
贺齐受伤不轻,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顶不住关平的攻势。
但刚刚举起钢刀,关平又缓缓放下,他犹豫片刻,竟缓缓拱手行礼,温言道
“贺将军大勇,关平不敢轻辱,
只请贺将军以江东父老计,放下刀剑,跟我等一起……”
关平眼前浮现出刘备的神态,他缓缓伸出手,正色道
“跟我等一起,匡扶汉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