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攀眼神空洞,看着被溅的满身血的秦谷站在面前,突然想起儿时先生教过的一句话“芒种过后,群芳摇落,花神退位,世人为其送行。阴气初生,蛤蟆出。“
芒种看今日,螳螂应节生。彤云高下影,捣鸟往来声。
“我的命你背不起。可我依旧是镇北将军名义上的义子,你当着这么多北境战兵的面,要如何杀我,都是在张家的门头上拉屎撒尿。”钟攀声音从喃喃自语到放声大笑,笃定了秦谷不敢冒天下大不违杀朝廷将军,打张家的脸。
秦谷如同看傻子一般看着钟攀,随后反手一剑插入身后偷袭之人咽喉。
只见钟攀大喊一声“不要。”可是为时已晚,吞灵在疯狂的吞噬着那名副将的生命。
来人是钟攀的副将,直跟随这钟攀身后溜须拍马,如今看来还算是仗义。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吞灵将自己生命力逐渐吞噬,生命流失带来的恐惧,让其想要叫出声来,却根本没办法开口。
秦谷自始自终都没有看这名副将一眼,钟攀怒目而视,双眼血红,那名副将于自己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如今却死在了面前这个不该出现在自己面前,却又出现的人手中。
钟攀跪在地上想要发出声音,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没有惊天动地的嚎叫,就只是心肝脾肺肾搅成一团,在沉默中爆发出的悲痛,由心而生,无处话凄凉。
秦谷冷冷的看着钟攀说道“你才死了一个,我失去了百位同甘共苦手足兄弟。”
“死前好好感受一下同样的痛苦,况且这还远远不够。别说我不敢杀你,就是豁出这一身戊装,抛出这条命去,你也必须死。他们从穿开裆裤起就跟我在同一个军营生活,你不死我没法回去面对那些为秦雄打了一辈子仗,临老丧子的那群老兵。”
钟攀整个人从地上暴起,手中的匕首插向秦谷的颈部,心中只想替自己那个兄弟向眼前的恶魔复仇,以同样的方式杀了秦谷。
可惜不能如愿,秦谷松开双手翻腕握住的吞灵,侧身匕首贴着肩甲擦出,手化作圆弧,反手握住匕首,第二次试图插入秦谷的脖子。
秦股一拳砸在钟攀的腹部,随后拳头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同为魏国将士,如此歹毒你何以为人,看着上百同袍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敌军羞辱杀害。”
此刻秦谷心底的情绪彻底爆发了,这进城一路以来,秦谷都将那种悲愤之感用武夫的那口气压在心底,此刻的爆发加上之前的压制所带来的反噬。
噗~的一声,秦谷再也无法压制那种悲大于心思的伤感,气血攻心,一口血吐出。秦谷依然没有停下挥动的拳头,一拳一拳打在钟攀的脸上。你可以针对我,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动那些稚子心性一心只为了在战场上争口气的战士。
秦谷打累了,由于之前的压制再加上心情悸动吐了太多的血,狼狈的站起身来,弓着背,一只手将半死不活的钟攀拖在地上,此时军营中所有的战兵都让出身位,单膝跪地。
秦谷拖着钟攀走到军营门前,外面是钟攀布置的千人大军为了防止秦谷所带的粮草军袭来。
秦谷出了军营,门外毫不知情的大军拦住秦谷的去路,另一名钟攀身边的陈姓副将说道“秦将军,放下我们钟将军,否则你走不了。”
秦谷一步向前,一脚踩在门外的石台上说道“今日这城中只会有一个将军,你不妨猜猜看是谁?”
就在大军准备动手擒下秦谷之时,身后军营中那些将士跟随着白乾带领仅剩二十人的鹰击卫出现在秦谷身后,那名拦在军营外的副将说道“就知道你们这群饭桶不可靠,一群叛军之将,来人给我将这些人全部拿下。”
内里跟出来的战兵,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上司,低下头来,身形却坚定不移的跟在秦谷的身后。
秦谷仰天大笑,就在众人一头雾水之时,秦谷厉声呵斥“今日是谁拼死挡住兵临城下的北寒狼骑,又是谁明知必死却以百人之躯殿后拼死护我魏国子民?桩桩件件百姓眼里看的真切,上谷城的兵清楚,曹庄百姓更清楚,今日摸着良心想想究竟谁才是叛军,又是谁抛弃同袍,城墙上大摆筵席迎接北寒狼骑。”目光如炬看着面前这些战兵,竟然无一人敢与秦谷眼神对视,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尖刀刺在这群战兵良心之上,冰冷的铁甲也无法掩饰这些战兵内心的火热。
钟攀的那名副将脸色涨红怒斥道“你等怎么还不动手!知道违抗军令的后果吗?”
“哐呛!”一柄长刀掉落在地上,是一名上谷城的老兵,双眼通红倔强着蹩着头,尽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陈大人!我……我办不到!”
接二连三的丢兵器之声传来,不少战兵说道“俺也办不到,手刃恩人,那不是畜生吗?”
也有不少曹庄出身的战兵,此时鼓足了勇气说道“我已经错一次了,他们是英雄,救了我的父母亲族……”
此时有数百战兵弃下手中兵刃,兵器碰撞之声连绵响起,数百战兵此时齐齐违令。
一千人对上五百人,原本两军对峙,剑拔弩张,就在所有人手中握着刀剑之上准备硬闯出去之时,被秦谷句句诛心,一语喝退。
突然城中嘈杂,街对角黑压压的一片人,转眼间将大军包围了起来,是秦谷那两千多人的粮草军,副将是钟攀一手扶植上来的心腹,其见状不妙试图擒贼先擒王,提刀便想将秦谷拿下,谁知秦谷宛如天降魔主一般,拎起钟攀的腿,将钟攀当做了人形凶器,一名五境武夫的体魄堪比金石,那副将被砸倒在地,秦谷可能不解气,抡起钟攀又是两下,直到那名副将昏厥过去此事才算完。
外围的大军群龙无首更是毫无战意,要如何对同袍下手,昨日还在一同饮酒。军营外的战兵悻悻的让出一条路来,钟攀见到这种架势哪里还有什么脸,原本在地上被拖着走,被秦谷这么一砸,索性也晕过去算了,数千大军面前颜面无存,也不知道秦谷究竟要做什么,两眼一闭就昏厥了过去。
秦谷将钟攀捆好拴在乌子身后拖于地上,乌子通灵能感受出来此刻秦谷身上的血腥气,出奇的没有抵抗,还顺势踢了两脚拖在身后的钟攀。就这么慢慢的走在街道之上,秦谷走在乌子身侧,身后跟着的是上谷城内四千大军,钟攀被秦谷拖走,就如同整座城群龙无首,秦谷便是这城中最大的将领,因此众人随行。
白乾看着眼前的身影,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
却不料秦谷说道“这事不怪你,怪我来的太晚了,等会去给兄弟们上个香,把剩下的力气留着,接下来北寒那边不会罢休的,上谷城首当其冲,到时候靠你了。”
白乾知道接下来所面临的多么严峻的状态,稍稍沉默了一下问道“你会待多久?”
秦谷微微咳嗽了一下,这是秦谷在压制气血逆行和吞灵带来的后遗症,看着天上最后一丝血腥味的消散说道“此事我会上报朝都,为你在北境求个护身符,之后带我替兄弟们报仇之后,查清楚一些事情时再走,不会很短,也不会很长。”
白乾嗯了一声“镇北将军那边要如何,防范还是?”剩下的话白乾没说,因为说出来就没什么退路了,身后数千人,难免有镇北将军府的亲信。
“此事解决后,你陪我会去一趟北地郡将军府。这一行或许不会太好走。”秦谷说的很保守,白乾知道秦谷在赌,不仅赌张白象的为人,更是在赌朝廷的态度,这是一场惊天豪赌,赌输了关乎着整个魏国未来的走势,或许北寒会出兵南下,一路攻到已经内乱的朝都之中。
因此镇北将军府那边的态度就会很微妙,微妙到让朝廷不得不忌惮。皇帝更会将此事当做头等军政大事,不仅如此,朝都城中皇帝的压力依旧不会小,只是看此事要如何去说。
这条街没有太长,却让所有人走的备受煎熬,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大军前行到一处碑前,碑是秦谷新立的,前面是《古战场悼文》,碑后面却是每一位护送百姓进上谷城,却死在城墙前的鹰击卫的姓名。
坑是新挖的,人是刚埋得,一旁的曹庄百姓已经自发的换上了丧服,自发的披上了一身白色麻布,在这座巨坟之前烧着纸钱。
《古战场文》的悲恸,再加上一座如此大的巨坟立在城中,难免让城中所有人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这就是战场,瞬息万变不知多少人留骨他乡。
秦谷一把将钟攀丢于石碑之前,自己也抱着一只腿坐在石碑旁,说道“这是你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狼骑所杀的战兵们。”
随后又指了指一旁曹县百名身戴白麻布的百姓“这是他们救回来的百姓。”
钟攀恶狠狠的看着秦谷,口中带血含糊不清的说道“……下地狱,不得好死……报应。”
秦谷根本没有搭理钟攀,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报应加身又如何,你的报应这不就来了吗?我的只是晚了点。”
钟攀踉跄的撑着身子站起来,左腿和右胳膊骨折,只能勉强的一条腿站着,在所有人注视下,一瘸一拐的来到碑前,仰天长笑之后一头撞在了碑上,一个深深的血印印在碑文之上“总要见点血,这碑文看起来才像是那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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