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锦感激地冲着临安侯一笑,“父亲对女儿真好!”
鼻子酸酸的。
眼睛热热的。
胸腔中有一股奔涌沸腾的情绪不断地涌上心头,想哭。
她实在太明白临安侯做出的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了!
这是道歉,也是和解。
更是将自己的脸面彻底地放下来,做好了任由苏太傅踩踏的准备。
而这些,很显然,都是因为她。
临安侯知道自己错了,他的误会让他错失了深爱的妻子。
他不过是心里蹉跎混沌了半生,却仍然该生娃生娃该纳妾纳妾,一点都没有妨碍他过日子。
可是苏梓萍却丢了性命。
正是因为这一点,苏太傅才坚决不肯原谅他。
从前他碍于面子一直都不肯正视这一点,得过且过,就好像不见这件事就不存在似的。
可现在,他终于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了。
临安侯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该来的,总要来,这也是爹该承受的。”
若揍他一顿就能让苏太傅解气,那就让苏太傅揍他吧!
反正苏太傅都那把年纪了,想来揍起来也不会太伤筋动骨……
他到底才刚到中年,能承受得住的!
由于二夫人是在很匆忙的情况下接手临安侯府的家务的,一时间很是慌乱不安。
还好,临安侯提前发了话,今年过年万事从简。
所以,除夕夜宴便办成了家宴,只不过比平时更多加几个菜罢了。
虽然没有从前热闹,但因为少了周氏,众人反而觉得轻松许多,席间的气氛也其乐融融起来。
慕淑蔷有些伤心。
往年,有母亲在,她就像是一个骄傲的小公主,家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要围绕着她转,特别是二房和三房的弟弟妹妹们,哪个见了她不要恭维她几句。
可今年……
母亲不在了。
三妹因为在禁足期私自跑出来鼓动她闹事,又被父亲施以更严厉的惩罚,禁足半月,不准出她的院子一步。
所以,三妹也没能出席今夜的除夕晚宴。
而大弟……
慕淑蔷看了一眼与父亲和大姐相处融洽的慕文辰,心里的失落便更严重了。
正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喊,“二妹!”
她迷茫地抬头,见到如锦正在父亲那边对着她招手,“是……叫我?”
如锦笑着走过来,将慕淑蔷拉到了临安侯的身边,“二妹坐得那么远做什么?我与文辰正在和父亲玩猜谜的游戏呢,你也得参与。”
她不动声色地将临安侯身侧的位置让了出来,笑着说道,“若是猜错了,是要罚银子的,莫非二妹是怕输想省钱,所以才躲得那么远的?”
慕淑蔷虽是个莽撞的性子,但她却并不算蠢。
只是从前太过信任三妹,所以总是让三妹牵着她的鼻子走,做出了许多现在想来又傻又蠢的事。
所以,如锦的好意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她鼻头一酸,嗫嚅说道,“大……大姐……”
以往面对如锦时,她都是连名带姓地喊,连和声细语地叫这名字都没有过,哪一次不是吵嚷着怒斥着的?
这还是她头一次叫大姐。
居然喊得也没有很磕巴……
如锦轻轻地拍了拍慕淑蔷的肩膀,“傻丫头,轮到你了!”
她的温柔和善意,立刻收到了临安侯和慕文辰感激的目光。
如锦很厌恶周氏。
而且,虽然有些事情因为时间久远已经很难再查证了,但周氏与苏梓萍的死脱不开干系,这应该是肯定的。
她本应该连周氏所生的这些儿女们也一块儿恨了,在很多人的眼中,恐怕这才算是解气了。
若是对周氏的儿女也传递善意,或许会被许多看客认为她是同情心泛滥的圣母,甚至都觉得她这样不配占据慕大小姐的身子。
可她不这样想。
周氏所犯下的罪过,与她的儿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假若这些儿女是个不相干的人,那也就罢了。
可他们同时却还是临安侯的骨肉。
与其打压他们,还不如将他们收为己用。
换个思路想,若是周氏知道自己筹谋一生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站在了如锦这一边,这恐怕才是她最大的痛吧?
何况,慕淑蔷只是嘴上叫得声音大一点,但其实心地并不坏。
坏的事躲在她背后的慕淑薇。
像慕淑薇这样的,如锦便没有好兴致要拉她一把了。禁足只是开始,若慕淑薇接下去仍然选择非要与她为敌,那她就不再客气了。
曾经杀伐果断的庆阳郡主,又不是只会怀柔。
且等着!
二房三房的孩子听闻这边笑声不断,也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猜谜的队伍越发壮大,笑声和说话声也一浪高过一浪。
二夫人很是满足地望着这一切,“原以为今年会有诸多疏漏,没想到,却是分外地轻松。”
二老爷目光温柔地握住了妻子的手,“你做事向来稳妥,大哥一向都对你很放心的。”
这一年,二老爷调入刑部重案司,好好地破了两个大案子,颇受到上峰的赞赏。
他不求平步青云,但求能在刑部稳扎稳打,将案子破好,给老百姓申冤。
三老爷这边也很满意。
他之前讨好周氏也求不来的差事,在抱紧了大哥的大腿之后,果然就赏了他一个比原来更好的差事。
这一下,他就更加坚定了一点,“抱紧大哥的大腿,才有饭吃!”
三老爷差事顺利,三夫人的性子便也和顺了许多,这回过年,她还主动去帮二夫人的忙呢!
临安侯望着一屋和顺,心中感慨万分。
从前他觉得家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刚回来就想赶快走,总好过听周氏的抱怨。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家是个让他累了就想回的地方呢?
他的目光温柔地望向了长女,看着看着,他得目光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灯火阑珊之下,他仿佛看见了十八年前,他与苏梓萍一起在为了除夕夜宴而准备着。
这是他们成婚之后的第一次家宴。
他手忙脚乱,她却永远都是气定神闲的。
她将自己亲手做的鱼饼送入他嘴中,笑意盈盈望向他,“二郎,好吃吗?”
很少有人知道,他并不是慕太夫人的第一个孩子。
慕太夫人的第一胎是一对双生子,大郎出生后没多久就夭折了,二郎却活了下来。
私底下,慕太夫人总会叫他二郎,以此来怀念那个没有运气活下来的孩子。
可现在,太夫人去世了,苏梓萍也不在了,再也没有人在他耳边温柔地唤他“二郎”了。
在这满城绚烂的灯火中,临安侯撇过脸去,终于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