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点点头,又忽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忙不迭解释,“我只是个送信的,私拆殿下的密信是我该死,可蓝族长回信时却将紫金漆盒封了火漆,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回复了什么……”
如锦抿了抿唇,“那后来呢?后来南疆有没有人来过京都城?”
沈舟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等我快马加鞭拿着蓝族长的回复回到京都城时,京都城早已发生了巨变。
听说在我离开的第二日,庆阳郡主便被发现醉死在了家中。
而后不久,殿下溺亡春池。
承德殿旧部绝大部分改投十三皇子麾下,剩下那部分四散分离。
而御史台大夫柳家阖族被灭。”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舟的眼中竟然隐隐有几分泪光,“我是从羽林军被殿下调过去承德殿的,才刚过去不久,交割的手续也不曾办理清楚,知道的人并不算多。
羽林军的统领是我姐夫,他见此状,便对外谎称先前派我去别处执行任务了,偷偷将我曾在承德殿办事一事隐去。
我与东宫的牵扯被一笔勾销,又有个当统领的姐夫,后来陛下登基,百废待兴,正是要用人的时候,我也算有些才干,仕途畅顺也不算离谱……”
他认真地摇头,“那绝不是我用殿下的秘密所换来的前程!”
李渡乌黑墨亮的眼眸望着沈舟许久,才低声问道,“那个盒子呢?装着南疆蓝族长回复的紫金漆盒在哪里?”
既然沈舟执行任务回到京都城时,东宫已然发生了巨变,父亲已死,那盒子显然仍然在沈舟的手上。
沈舟目光茫然,他摇头,“不……不知道……”
如锦厉声喝道,“胡说八道,你经手的东西,既没有交给应该交给的人,不就还在你手上吗?”
她拔起头上的发簪,直抵在沈舟脖颈上的要害,“给我说实话,但凡有半句虚言,我就将你的血放干!”
沈舟的瞳孔一缩,“你……”
这句话他曾经听过。
三十年前,他初初被调往承德殿时,也是他第一次见庆阳郡主。
御花园中,庆阳郡主不知道与燕国的质子轩辕迟闹了什么误会,她拔下发簪,抵在了轩辕迟的颈下,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和语调说,“你若再对我动手动脚,我就将你的血放干!”
他心中一凛,嘴唇微微有些发抖,“我没有胡说,是真的不知道!
我带着紫金漆盒回到了京都城,东宫已出变故,我自然不敢将盒子拿出来,拿出来也不知应该要给谁。
当时陛下中了风,神智不清着,整个朝堂都乱了套,眼看着腥风血雨就要来,我哪里还敢再提这茬?
所以,我找了个机会偷偷将盒子埋在了承德殿外的一棵百年银杏树下,我埋得很深,自以为天衣无缝,不会有人知晓。
等到陛下登基,天下已定,一切都风调雨顺后,我曾偷偷去了那棵树下,可是,我埋盒子的地方不知道为何空无一物……”
沈舟嘶声叫起来,“一定是我埋东西的时候有人偷偷地看见了,等我走了又将盒子起了出来!”
他神色倦怠,颇有几分颓丧,“可是我不知道是谁……我也不知道盒子去了哪里……”
如锦冷笑一声,“胡说八道!”
她望向沈舟,“你都偷看了太子的去信,既然太子已死,你手中的东西成了无主之盒,你又怎么可能不拆开看呢?”
换了是她,遇到这种情况,也一定会将盒子拆开,看看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然后再将盒子毁去。
而不是莫名其妙地找棵树下埋了它。
这不合常理!
沈舟也并不像是那样忠心的人,否则的话,他压根就不会打开太子哥哥的密信。
或许是因为夜里喝了太多的酒,沈舟的意识虽然清醒了,但身体却还沉醉着。
他情不自禁地抖着腿,仓皇地为自己辩解着,“我是很好奇,很想拆开,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可是,蓝族长的火漆里下了她的蛊毒,只要我胆敢打开,就会中了她设下的绝命蛊。我哪里敢啊!”
秘密再勾人好奇,也是与他无关的事。
比较起来,当然是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三十年前,他才不过二十岁,埋掉那个有蛊的盒子,是他当时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置方法了。
如锦皱了皱眉。
若是被紫金漆盒被蓝氏下了蛊毒,那沈舟不敢打开,倒也符合常理。
这样的话,那失踪的盒子到了什么人的手上,就真的完全没有头绪了吗?
她想了想,“沈舟,蓝族长有没有对你说过,中了这火漆上的蛊毒会有什么症状?”
到底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沈舟扶着脑袋想了又想,才犹疑地说道,“若是中蛊,身上的发肤都会腐烂发黑,皮肉全失,只剩白骨,最后肠穿肚烂而死……”
一想到这可怕的后果他都觉得头皮发麻,又怎么可能会不怕死地为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秘密而葬送小命?
他想了想,“我当时见盒子被取走后,也曾偷偷打听过有没有这样写法可怖诡异之人,但……许是我查得还不够细致,竟然没有发现有死状一致的尸体。”
这便有三种可能。
第一,取走盒子的人知道利害,只是保管了盒子,却并没有强行打开。
第二,取走盒子的人身边有会解南疆蛊毒的高手。
第三……
第三,南疆的蓝族长是骗他的,盒子上封的只是寻常火漆,并没有什么蛊毒,那不过是唬他不敢打开的瞎话……
沈舟想到的,李渡和如锦自然也都想得到。
他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大的疑惑。
柳宿认为先太子的死与南疆秘术有关,有关倒确实有关,但可能根本就不是他们一开始想象的那种关系。
先太子并不是因为中了南疆蛊毒而神志不清失足溺水的,相反,是他主动向南疆的蓝族长求蛊。
而他求再生蛊的原因莫测,实在令人想不透。
如锦冷声对沈舟问道,“关于先太子的事,你还有什么隐瞒的吗?”
沈舟忙不迭摇头,“没有,我发誓再没有了!我被调去承德殿本就没有多少时日,让我去南疆送信,是我第一桩也是最后一桩任务。”
如锦见沈舟的神情还算真挚,料到他说的应该就是实话。
看来,从沈舟这里是问不出其他东西了。
她举起簪子在沈舟的脖颈上来回滑过,忽然笑嘻嘻说道,“你也是要五十岁的老头子了,混迹官场大半生,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我教了吧?”
顿了顿,如锦眯了眯眼,低声说道,“今夜,你宴请同僚之后就醉倒了,一夜无梦,睡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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