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不知道何时又亮了起来。
只不过并不是清朗的天光,而是泛着昏黄的烛火亮了。
铜镜前,一身红裙夺人眼球的少女轻轻地转过身来,露出稀世罕见的美貌。
她冲着萧皇后热情爽朗地一笑,“阿璃,你来啦!”
像是在梦里无数次听到过的那样,她说,“阿璃,你来啦!”
萧皇后如被雷击,整个身子都跳了起来,“鬼!鬼!鬼!”
可是不管她叫得多么大声,屋子的内外却始终都静悄悄的,除了她自己,再没有别的声响。
对面的少女笑颜如画,身姿曼妙地袅袅走到她跟前,轻轻地抓住了萧皇后的手,然后将她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我才不是鬼呢!阿璃,你看,我的身子是热的。死人怎么会有热乎的身体呢?”
萧皇后的脸色蜡白,一个死去了三十年的人说她的身体还是热乎的,这岂不是比她遇见了鬼更加可怕的事情吗?
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你……你不是鬼……你也不是……她……你到底是什么?”
少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轻轻将手腕举了起来,“阿璃,听说你一直想要我的金甲令?你想要的话,就和我说嘛,只要你问我要,我一定会给你的。”
她从手臂上解下玄铁制作的手环,笑容满面地递了过去,“阿璃,给你!来,快点接着啊!”
萧皇后步履踉跄地想要往后退,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一股很大的力气在背后托着她,让她怎样都无法离开这里。
她闭上眼睛,脑袋乱晃,“不,我不要!走开!我不要!”
少女略有些失望的样子,“啊?你不要呀!阿璃,真的不要吗?”
她幽幽叹口气,“十七岁那年,你看上我的红宝石臂钏,一看到就眼睛挪不动。我问你要不要,你说不要。我塞到你的怀中,你也还是还给了我。可是,不久之后,那个红宝石臂钏便就从我的珠宝匣里消失了……”
少女掰着手指头细数着,“十六岁,皇帝舅舅赐了我一个会调香粉的宫女,你很羡慕。我问你要不要,你说不要。我甚至将人都给你了,你也还是坚持将人退给了我。可是,不久之后,那个会调香粉的宫女被发现死在了郡主府后院的井里。”
她轻轻对着萧皇后吹了一口气,“啊,那个小宫女名叫露香,不知道阿璃你还记得她吗?”
萧皇后的腿软得迈不开步,听到露香这个名字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彻底瘫软下来。
她松垮垮坐在地上,冰冷刺骨的地面丝毫不能刺醒她。
除了一个劲地说“鬼”,她已经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但少女却仍在数着手,“十五岁,我喜欢上了我的丫头小盆。我说我有那么多贴心的侍女,小盆在我这里也不过排在第四,给了你又何妨?你说不要。为了弥补你,我送了你两车的上等丫鬟,还有一匣子金珠。”
她冷笑起来,“我真是白替你操心了,最后小盆不也成了你的人吗?”
少女的目光越来越深,声音也越来越低沉,“十四岁那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我用尽全心全意地喜欢他,可他却总对我若即若离,很是冷淡。你劝我离开他,说他是贱婢所生血脉不够高贵,说他性子阴冷浑身戾气让他讨厌,说这种货色根本配不上我的痴心。嗯,我放弃了他。”
她抬头,“阿璃,没想到最后却是你嫁给了那个你口中如此不堪的男人呢!”
萧璃捂住了耳朵,“别说了!你别说了!”
少女娇笑起来,“我还没说完呢,这可由不得你。”
她顿了顿,“十三岁,你撞破了你母亲和别人的奸情,这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原来,你和你的弟弟都不是靖宁侯的血脉呢!你哭着说不配再与我做朋友,我抱着你说不会,不论你是怎样的出身,哪怕你的亲生父亲只是侯府里最卑贱的一名花匠,我都将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萧皇后蓦然睁大了眼睛,指着少女怒道,“你胡说!你胡说八道!”
她竭力挺起了自己的胸膛,怒目而视,“我是靖宁侯的嫡长女,身份尊贵,天生就是贵族。不像你,到死都是一个父不详的孽种!”
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哦?真的吗?在你母亲原来的住所内,院子里那棵大槐树下,埋着的难道不正是你和你弟弟的亲生父亲吗?要不要,我请人去将他挖出来?”
她轻轻弹了弹手指,“虽说是三十几年前的旧案了,可真的想要查出谁是杀人凶手,也并不难对吗?”
萧皇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尖声惊叫起来,“你胡说!你都是胡说八道的!走开,恶鬼走开!庆阳早就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她断了气的,她早就死了!死透了!不可能活过来了!”
她瞪大眼睛,“你……你冒充庆阳诬陷我,不过只是个诡计罢了!不会有人相信你的!”
少女“咯咯咯”笑了起来,“阿璃,你也太自信了吧?你说,你是亲眼看着我断气的?那日你不是一早就喝醉了吗?还是我亲自送你上的马车。怎么?你后来又去而复返了吗?”
她上前一步,蹲下身子,目光与萧皇后平视,“阿璃,哪怕是你亲手将我掐死的,可也保不准我命大,又缓过来了啊!要不然,你想想,你再仔细想,你见我断了气,有没有亲眼见我的尸体装入棺椁?”
萧皇后一愣,“什么?”
少女吐气如兰,语声柔美,用最平静冷淡的话说着最惊心动魄的故事,“说不定,我会闭气的功夫呢?你掐得时间短,力气也不足够大,怎么保证一定弄死我了呢?”
萧皇后的脸色更加惊惧了,“不,那不可能!我在禅机里下了毒,事先与长庚服下了解药,那毒遇酒更毒,妙的是不会在尸体上留下任何痕迹,就算是银针也验不出来,仵作也只会得出肠穿肚烂而死的结论,你早就必死无疑。”
她的双手颤抖起来,“而我掐你的脖子,也不过只是为了确认你已经死了,而不是睡过去罢了……”
少女的声音清冷又平淡,但若是仔细听,却还是能感受她弄弄的失落和哀伤,“那毒药,是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