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帘再次被掀起,走进一个男子。
身形倾长,却不单薄,一身玄色绣金龙长衫,腰扎墨玉带,越发显得宽肩乍背,勇武过人。
一头黑发同样被墨玉簪束起,衬得面如冠玉,墨眉,高鼻,双目含星。
眉宇间,气质高华,贵气逼人…
九殿下夜天逸!
叶蒙下意识闭了嘴,就是永王同中年文士也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夜天逸扫了他们一眼,点点头,然后坐在了永王两人对面。
跟随在他身后的吴叔,同永王两人拱拱手,然后笑眯眯上前摆好碗筷,退到一边。
帐篷里一时沉默,到底还是永王先开了口。
“几年不见,九弟越发丰神俊朗。”
夜天逸抬手替他们倒酒,淡淡应道。
“生死关头走一遭,看透一些东西,自然有所进益。”
永王心头一颤,不知如何借口。
倒是那中年文士说道,“当年初见殿下的时候,殿下风华正茂。
岁月无情,却也有义。
殿下今日能来见我们一面,就是殿下没有忘记当年并肩战斗,平定大魏之情。”
他这番话说出口,心里却是没有底气。
若是先前,他还有把握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保下永王性命。
但这会儿面对这样的九殿下,他却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夜天逸扫了他一眼,没有应声,只是抬起了酒杯。
“这坛酒很难得,尝尝吧。”
三只酒杯碰到一起,永王一口喝下,中年文士犹豫了一下,也喝了下去。
两人细细品尝,眼里齐齐亮了起来。
“真是好酒,似乎有梨花香气。”
“是啊,西南那里虽然也不缺果子,但偏偏长不好梨子。
本王已经多年没有嗅到梨花香气了。”
永王主动拿起了酒壶,替三人又满了杯,说道。
“记得,当年收服锦州的时候,粮草一时接续不上,九弟你不让侵扰百姓,强行征粮。
大伙儿每日就吃一顿饭,往州府赶路。
路边有个果园,就种了梨子。
还是我在果树上挂了一块玉佩,然后咱们把所有梨子都摘光了。
那梨子是真酸啊,想想就倒牙。
但这么多年,还是忘不了。”
“是啊,我也记得,就是不知道那种梨子的百姓,看没看到那块玉佩。”
中年文士也想起,笑着附和。
夜天逸却慢慢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推倒了他们面前。
永王疑惑,低头一看,却是惊讶抬头。
这玉佩正是他当年,挂在果园的那一块。
吴叔适时上前替他们解惑,“这块玉佩是老王爷赠给王爷的,王爷很是喜爱,长挂在腰上。
我们殿下自然知道,当日悄悄吩咐我,用他的玉佩换了下来。
原本想着过后还给王爷。
但打下锦州之后,赶路去京都,一时忙碌就忘了。
在之后,我们殿下就…
不想时隔多年,我们殿下还有亲手还给王爷的机会。
也许这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
永王脸色涨红,紧紧握着玉佩,几乎要把玉佩刻进掌心。
这就是他的堂弟,沉默寡言,却胸中自有锦绣乾坤,也从来不缺柔情的堂弟。
他初次见这个堂弟的时候,是在二十几岁的时候。
他从西南回去京都办差,路过玉皇顶,因为好奇玉皇顶是什么模样,借口探望这个自小被撵出皇宫的堂弟,就上去了。
堂弟当时五六岁,本该是最淘气的时候,却小大人一般行事一板一眼,说话也极少,练功极刻苦。
他心里可怜,陪着他住了两日,一起去打野鸡兔子烤了吃,下河摸了两次鱼。
临走时候,他就看到了这孩子眼底的不舍和泪光。
回去之后,他总是想起,于是只要路过,他就会去看这个堂弟。
虽然只有三次,每次也没带什么好东西。
后来,先皇突然过世,大魏乱成一团。
几个皇子争先恐后跑回他们的封地,带了人马开始争夺天下。
朝臣和那时候还没过世的老王爷一起商量,接回这个流落在外的皇子。
原本不过是想树个旗帜,免于大魏被几个蠢货皇子控制。
结果,这个堂弟却给了所有人和大魏,从未有过的惊喜。
他文武双全,能征善战,每次出战,必定得胜而回。
军心大振,民心所向,朝臣们欢喜的恨不得跪地痛哭。
大魏的新皇,开启一个盛世的来临,似乎就在眼前。
可惜,赶回京都的路上…
“小九,当年是我对不住你。”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永王眼里落下来。
这么多年,兄弟俩并肩作战,无数次夜天逸带着人马生死关头赶来救援他。
他知道这个弟弟同他亲近,感念他去山上探望的情义。
他也想做个好哥哥,可是最后却让他后悔的肝肠寸断…
中年文士心里厉害,顾不得腿上有伤,挣扎着跪倒桌边儿。
“殿下,当年王爷不是故意要递上那杯毒酒的。
实在是世子爷被宫里那位抓去了,性命危急。
您也知道,我们王爷只有这一个子嗣。
而且王爷受过暗伤,不可能再生一个,王妃又过世了。
宫里那位答应我们王爷,给您下的药是让您虚弱几月,他登基之后,您就会彻底痊愈。
而且宫里那位说他活不了几年,他死后,这天下依旧是您的。
可没想到,宫里那位骗了我们王爷,世子也是同宫里那位合谋做戏。
您出事之后,我们王爷把世子爷打的半死,足足养了半年才敢下地。
就是您的亲卫把您偷偷挖出棺材送走,都是我们王爷安排人手帮忙拦阻了很多耳目。
可惜后来就失去你们的踪迹了!
这几年,我们王爷没有一日睡好,知道您死而复生那日,我们王爷一个人坐在山头大哭。
这次接了圣旨,带兵赶来,我们王爷也是…”
“好了!”
永王打断中年文士的话,扯了他重新坐好。
他亲手倒了酒,抹去眼泪,笑的一如当年初次见面的那个堂兄。
“小九,咱们不说当年。
这杯酒谢过你来送我最后一程!”
夜天逸一直垂着眼眸,谁也看不出他的神色如何。
这会儿再抬头,他依旧淡淡点头,三人碰杯,再次一饮而下。
中年文士的酒水是混着眼泪吞下的,他知道再无转圜余地了,王爷不肯求,他求了也无用。
就是九殿下想留他们性命,旁人也都不会同意。
前边有朝廷的十万兵马,有十一州府等着攻克,谁也不想后边还放着他们这个心腹大患。
万一他们再次攻打,近卫军岂不是腹背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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