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摩诃轻轻摩挲着下巴,审视着许善心。而许善心也清楚萧摩诃肯定明白他为什么而来,微笑着说道:“实不相瞒,下官奉旨前往蜀郡,可是在蜀郡等着接旨的那一位没有那么好对付,所以下官前来大将军这里,想要向大将军讨教。”
萧摩诃沉声说道:“镇西将军确实曾经在某的麾下效力,但是那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镇西将军还只是一员偏将,所以某对他的了解不算很深,只是知道此人足智多谋又骁勇善战,所以只能说此去巴蜀,许君应当小心。”
许善心此时强忍着想要拍桌子的冲动,因为萧摩诃这话里面想要搪塞他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
萧摩诃都不熟悉李荩忱的话,那现在整个南陈朝堂上下,恐怕就找不出来熟悉李荩忱的人了。至于什么“了解不深”,许善心可是很清楚,如果没有李荩忱出谋划策的话,萧摩诃根本不可能在当初的吕梁之战中崭露头角,又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拿下来江陵。
甚至现在李荩忱在江陵还有府邸,甚至这府邸和萧摩诃的府邸就只有一墙之隔!
而接下来的什么“应当小心”,简直和裴忌当时所说的如出一辙。许善心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小心为上,可是对敌人一点儿都不了解,他应该如何小心。许善心自问比不上李荩忱,想要在双方了解不对等的情况下对付这么一个对手,许善心只觉得自己是送上门的猎物。
而周确皱眉说道:“大将军,李世忠自从和周人媾和之后,就没有多少动静,他到底在琢磨什么?莫非想要对我大陈不利?”
周确这句话说出来,确实有些诛心了,登时萧摩诃和许善心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而萧摩诃在心中叹息一声,他知道周确这个老爷子是在用这种方法逼迫自己开口啊。
斟酌片刻,萧摩诃淡淡说道:“陛下的旨意本来就是公之于众的,世忠既然没有表示反对,那么就应该算是接受了这个结果,所以许君无须担心,只要你恪守本分,世忠肯定不会节外生枝,这个时候为难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一边说着,萧摩诃一边打量着许善心的神情,他相信徐陵和裴忌的看人能力,也知道在出发之前徐陵也好、裴忌也罢,多少也得点拨一下许善心,怎么到了这江陵,许善心依旧是这么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莫非这个年轻人真的害怕了?
许善心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自然明白,巴蜀刚刚平定,李荩忱想要主动惹是生非的可能性确实是不大,但是······许善心无奈的说道:“大将军,下官也不想欺瞒,陛下的旨意明摆着是这个意思不假,但是还有一条就是想要让下官督促镇西将军尽快和乐昌公主殿下完婚,这······”
听到这一点,周确和萧摩诃下意识的对视一眼,恍然大悟。对于陛下的这个决定,他们两个也只有无奈。
公主大婚,肯定不可能是在蜀郡或者江陵,只可能在建康府,更何况是乐昌殿下这公认的陛下的掌上明珠。
因此陈顼督促李荩忱尽快和公主完婚的潜台词,就是督促李荩忱返回建康府。
这条件李荩忱会答应的可能性有多大,萧摩诃和周确想想就知道,或者换句话说,这根本就是陈顼在试探李荩忱的底线。
如果李荩忱对于这个问题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直接拒绝,那么说明李荩忱对于南陈已经没有一点儿牵绊;如果李荩忱还在犹豫或者开出其余的条件,陈顼还可以掂量掂量李荩忱的态度;而如果李荩忱最后答应了,陈顼恐怕非得乐开花不可。
至于这个沉重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许善心的肩膀上,这个时候周确和萧摩诃对于许善心甚至有些怜悯。他们不敢想象真的和李荩忱谈这个问题的话,李荩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萧摩诃和周确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陈顼实在是太着急了,又或者陈顼也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现在甚至不能妥善的拿捏清楚李荩忱的态度,那就真的来不及了。
如此一个棘手的问题,显然陈顼也不相信陈叔宝可以解决。
萧摩诃迟疑良久,缓缓说道:“现在巴蜀刚刚平定,世忠会抽身而出的可能性并不大,再加上之前朝廷和世忠之间有很多误会······所以世忠有可能会对此表示反对。”
许善心顿时腹诽一句,李荩忱如果一口答应,那他才觉得奇怪呢。
而周确也紧跟着沉声说道:“这个问题一定要小心和李世忠小心商量,他反对的话也不要说话过激,不要忘了,李荩忱的麾下还是有很多我大陈的将领的,只要不一味的逼迫李荩忱,李荩忱不会贸然翻脸。”
“这个晚辈明白。”许善心急忙说道。而周确看向萧摩诃,似乎在问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萧摩诃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很清楚当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将自己摆在了李荩忱的对立面,至少是在算计李荩忱,这多少让他心中有些难受,不过事已至此,萧摩诃也没有别的选择,他终究是忠诚于南陈的臣子,忠诚有的时候就是要比亲情更重要:
“许君一定要记住,陛下的旨意一定要传达清楚,至于陛下其余的意思,你尽力便好,李世忠不是那么好相处的,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在巴蜀站稳脚跟,回到建康府不亚于自投罗网,陛下肯定不会让他安安生生的再回去,这道理他不可能不清楚。”
许善心微微颔首,霍然站起来,冲着萧摩诃和周确郑重一拱手:“晚辈受教!”
而萧摩诃似乎有些累了,并没有着急站起来,只是点了点头:“陈禹,送客。”
目送许善心离开,周确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在多半年前,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坐在这里商量如何对付李荩忱。
可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周确不知道李荩忱在想什么,但是他很清楚,李荩忱所想的肯定不仅仅是一个巴蜀,一个小小的巴蜀王肯定没有办法满足李荩忱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