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少将军可落入你们手中?”曹孝达不紧不慢的问道,直接换了话题。
李荩忱微微一笑:“尉迟宽和尉迟顺向南门跑了,某在南门外没有安排伏兵——说句实话某手上也没有一兵一卒可以抽掉了,军中火头军都投入到了刚才的攻城之中,不是必然的事情,某不回去赌。”
曹孝达轻轻呼了一口气:“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不过两位少将军终究是军旅出身,想来老夫人等尉迟家家眷都已经落入你的手中了吧,那些孤儿寡母可是真的跑不出去。”
李荩忱点了点头:“刚刚遇到了。虽然某和尉迟迥有仇,但这是战场上的仇,某和他之间没有私仇,没有必要将怒火宣泄在一帮妇孺身上,虽然不会善待,但是也不会真的让她们折辱于他人,等到以后遇到了尉迟迥,某还能想想怎么和他谈一谈。”
曹孝达哈哈一笑:“你倒是想的够远,这三百年乱世,难得出来这么一个年少英才啊,真不知道你以后能够走到哪一步,没有福气看到那一天了!”
李荩忱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不过还是忍住了。
有些人已经做出了选择,但是依旧可以随意的改变,而有的人做出了选择便是此生不渝。
已经不是和曹孝达第一次打交道了,李荩忱对于这个对手很熟悉。曹孝达性格深沉而内敛,意志却极其坚定,尤其是他刚才已经问完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此生,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好牵肠挂肚的了。
既然已经无法改变,那李荩忱也就懒得多费口舌。
曹孝达一把抽出佩剑:“李荩忱,襄阳城是你的了。”
李荩忱在沉默中微微点头,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会谦虚的否认。从今天开始,襄樊防御体系都落入和李荩忱的手中,和巴蜀、汉中连为一体,让李荩忱第一次拥有了从多线进攻的能力,也就意味着李荩忱和南陈之间最后一点儿遮羞布已经彻底掀开了,南陈在荆湖的势力完全在李荩忱的包围之下,南陈不可能再对李荩忱采取怀柔政策。
周围的曹孝达亲卫们显然也都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扭过头。
肩膀上的箭伤让曹孝达起身有些艰难,亲卫们急忙想要上前搀扶,但是曹孝达却挥手让他们退开。自己伸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淡淡说道:“襄阳城破,大周在荆湖的这么多年经营,总算是让你李荩忱连根拔起,你当真是天生为击败我大周而生。有人走了,就得有人留下来,少将军他们走了,是为了有朝一日东山再起,而某留下来,是为了告诉所有人,还有人愿意······殉了这个城。”
凄然一笑,曹孝达挥了挥手:“你们跟在某身边不短了,这时候却没有办法带你们逃出生天,都散了吧,是老夫对不住你们,今生欠下的,只求来生可以报答。你们是死是活,已经不是老夫能够决定的了,要哭,就到那个人的脚下去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话音未落,曹孝达横剑自刎,鲜血登时喷洒出来!
几名亲卫见状,几乎毫不犹豫,同时拔剑自刎!
李荩忱就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
有人选择离开,有人选择留下。
分工明确,因为有的人需要忍辱负重,有的人需要保持名节。
没有什么必须和不必须,没有什么安排与不安排,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他们就会自然而然的做出选择,没有选择的时候,哪怕前方的道路是自己抵触的,他们也要走下去。
李荩忱发现,古人相比于现代人,真的是一个神奇的物种,更或者说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理念和后人不一样,所以才产生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万事万物,存在就有其道理。李荩忱无从判断这样是对是错,不过他可以肯定,相比于后人,这个时代的古人有的时候虽然有些死脑筋,但是也多了很多可爱和可敬的地方。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气节吧。
他们看淡生死,只是为了让自己气节长存。
李荩忱淡淡说道:“李平,收拾一下尸体,在城外挑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了吧,记得给他立块碑,石碑。”
李平急忙应了一声。
而裴子烈此时才走进来,当李荩忱在的时候,他并不想去和李荩忱抢风头。看了一眼地上,裴子烈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曹孝达死了,能够支撑尉迟家家业的一棵参天大树倒了,现在尉迟家老的老、小的小,怕是再也难以崛起了。”
李荩忱不置可否,直接转移话题:“南门那边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暂时还没有,不过淳于量倒也算是个老奸巨猾的了,据斥候来报,淳于量根本没有入东门追击,而是直接从东城墙上向南城墙包抄,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他快一步还是尉迟顺他们快一步。”裴子烈急忙说道,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这一次淳于量倒是很卖命了。”
“如果不卖命的话,在某这里,淳于家可就没有多少话语权了。”李荩忱不慌不忙的说道,“原本淳于量最大的依仗就是他的兵马,想要进攻襄阳就必须需要充足的人手······甚至可以说是炮灰,而淳于家在淮西的兵马完全可以扮演这样的角色,有这个,淳于量知道就算是他现在磨磨蹭蹭、保留实力,某也不能对他视而不见。可是恐怕他根本想不到,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喽!”
裴子烈翻了翻白眼,这家伙明显自吹自擂的成分多一些。
襄阳城能够拿下来,更多的有运气成分在其中,更具体一点的,现在已经变成尸体往外运的曹孝达已经说的很清楚。
时也命也,这是属于李荩忱的时代,这是天命所向!
“大士,走,陪某到襄阳城上走一走,看看某的襄阳!”李荩忱收起来佩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裴子烈郑重一点头。
一抹朝阳洒在走出府衙的两个人身上,府衙前空地上蹲在一起的北周战俘惶恐的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有说有笑走出来的两个年轻将军。
在他们的身后,朝阳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