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纳兰淑德下意识问:“会不会是当初案件太多,您不小心给弄错了?”
陈广断然道:“不可能。我在蜀都工作了四十多年,从来没出过任何失误,而且上面的签单,不是我的笔迹。”
把单子举起来对着阳光,我发现纸张有被处理过的痕迹,肯定是被修改过。
我询问说:“既然验尸报告不足信,您对这个案件,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
陈广目光沉缓望向窗外,“能对我的验尸报告动手脚,这事想必知道的人有许多。”
“人人皆知,人人不言,其中牵扯到的东西,不是靠一两个人就能查得清。”
连陈广这等正义感十足的人都有所忌惮,足以见得此案深处藏着的,是何等庞然大物……
我平静说:“能捅破天的人,我这边也有,因此不必忌惮幕后黑手。”
“你是说戴总督?”
“是。”
陈广知道戴天晴的名头,眉头却仍皱成川字,似乎对戴天晴的实力与势力并不能信得过。
难道……幕后凶手的势力,比戴天晴还要强?
“罢了,你一个年轻人都不怕,我土埋半截的老头子,有什么好忌惮的。”
陈广缓缓说道:“上年的一月八号,周晓勇的尸体被送到尸检中心,由我亲自进行解剖。”
“解剖结果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死因是**过敏,外加上轻微酒精中毒后受到强烈刺激,导致休克。”
“**是黑市上常见的一种迷幻药剂,稽查所虽然想尽办法的在严打,但**成本低流通快,一直在黑市盛行。”
“周晓勇在死之前,曾有过多次性行为,在小腹采集到三个成年女性的体液,当初我还专门对体液进行化验。”
“可我只负责检验,下面的人会不会调查,我就管不着了。”
陈广描述极其详细,我从中已经能了解道周晓勇的死因,并将之前掌握的线索梳理成一条线——
十八岁的周晓勇,在夜总会被人用**迷晕,与三个成年女人发生关系后,猝死在宾馆内。
三个女人想必都有权有势,在周晓勇死后找来吴振邦当替罪羊,导致吴振邦退学坐牢。
为了彻底封死吴振邦的嘴,三人又想办法暗箱操作,将吴振邦提前释放并帮助办理学籍。
因此在我们找到吴振邦的时候,他才会选择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一切问题的重心,最终还是落在了吴振邦的身上。
就在这时,戴天晴往我手机上发来一个稽查所内部网站的资料讯息,里头有一个视频资料。
视频资料打开,昏暗画面中显示的是一间审讯室。
吴振邦穿着校服,战战兢兢的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
画外音询问:“一月八号晚上,你和吴振邦为什么出现在红玫瑰娱乐城?”
吴振邦摆弄着衣角,拘谨的回答说道:“在两个月之前,周晓勇在红玫瑰娱乐城打暑假工,每个月六千块,我拜托他帮我在后厨也找了个工作。”
“那天刚好是周末,红玫瑰娱乐城招洗杯子的人,一晚上八十块,我就跟着一起去了。”
“九点半以后,我们这些上白班的准备回去,这时周晓勇被一桌三个女人叫住,说让他陪着一起喝点。”
“我们宿舍十点关门,学生禁止喝酒,周晓勇刚开始是拒绝的。”
“可是那三个女人穿着的衣服特别好,看样子是有钱人,就连老板蓉姐和她们有关系。”
“蓉姐威胁周晓勇说,如果不答应客人的要求,就扣这个月的工资,如果答应下来,整个月工资翻倍。”
“周晓勇答应以后,我就自己回到学校……”
滋滋——
视频中传来格外刺耳的电流声,旋即视频显示“该视频不存在”。
我退出重新打开,发现界面是空的。
给戴天晴拨打电话以后,她迅速帮我查了一下数据后台,发现视频被黑客删除,而且没有备份。
陈广的尸检报告中,分析出周晓勇的身体上沾着三个女人的体液,估计就是当初和周晓勇喝酒的三个人!
赵蓉陷入重度昏迷,当年的所有证据,几乎全部都被销毁,唯一见过三个女人真面目的,恐怕就只有吴振邦!
我立即向纳兰淑德吩咐,“你和赵蓉的关系不错,能不能去红玫瑰娱乐城,调查一年前一月八号的客人讯息?”
“大概……可以。”
“你现在就去,我再跑一趟南湖大学,找吴振邦了解当年事情的真相!”
……
送走陈广,我立即给戴天晴打电话,布置人手排除外界干扰,安排我与吴振邦进行见面。
有戴天晴施压,想必南湖大学不敢再阻挡我。
开车来到南湖大学时,门口洒水车刚开过去,大门两旁石狮子脑袋上挂着横幅——热烈欢迎肃清者联盟贵宾李天赐先生,莅临我校检查工作。
带着一群礼仪小姐打扮的学生,站在门口举行欢迎仪式的,赫然就是上次来时,把我轰出去的矮胖辅导员。
辅导员满脸堆笑上前,热情的握住我的双手,“李先生,上次不知道您的身份,是我冒失了,我向您赔罪。”
“今天您能赏脸来到我们学校,我一定好好招待,弥补上次的……”
我漠然声道:“知道冒失还不快滚。”
“这……”
中年胖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不敢对我范怒,只能尴尬的站在原地。
今天气温极低,阴天有风,二十几个女学生穿着黑丝制式校服,捂着裙角和大腿,瑟瑟的站在冷风中。
“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有时间就去学习,别整天跟着我旁边的废物胡混。”
女学生们不敢离开,纷纷用征求的眼神看向中年胖子。
中年胖子赶忙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去。
女学生们离去后,中年胖子竟死皮赖脸的再度上前,“李先生,我叫韩洁,是南湖大学一年级的辅导员。”
我问:“吴振邦在哪?”
“接到您要来的消息以后,我立即停了吴振邦的课,让他在宿舍专门等着您。”
“知道了,滚吧。”
此人面带奸佞,神色猥琐,媚上欺下,我不屑于与这等人为伍。
韩洁装作没听见,继续在后头跟着。
路过学校水塘边时,我停下身子,指着水下问:“这是什么?”
韩洁扶了扶金色框眼镜,凑近身子看我所指位置的水面。
就在他聚精会神的时候,我瞅准了他的屁股,一脚踹下去!
只听噗通一声,韩洁在水塘的泥泞里胡乱的挣扎着,我则加快脚步,走向吴振邦宿舍的位置。
宿舍一楼一个人也没有,应该都上课去了。
在尽头的宿舍门口,吴振邦低头站着,眼珠子往上撇,阴森森的盯着我。
“你为什么多管闲事!?”
我隐约察觉到吴振邦有些不对劲,上前两步时,才感受到吴振邦灵穴处涌动着的浓郁阴力。
“天下人管天下事,事情不公,自有人管。”
吴振邦瞠目欲裂,怒吼道:“你知不知道,这样是毁了我一辈子周晓勇”
“你的一辈子还没走过,又怎能轻言。”
我看出吴振邦已经魂魄离体,在死亡的边缘线上挣扎,没有彻底死去,现在拯救还来得及!
在我经过宿舍门口时,吴振邦红着眼伸出手掌掐向我的脖子。
“我要弄死你!”
吴振邦的手掌穿过我的身子,凭空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平静望着错愕的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厉鬼?”
“难……难道我还不是?”
我没有回答,径自走入宿舍,发现风扇吊灯被拆下,楼顶钢筋上吊着一根皮带,吴振邦双脚离地挂在上头耷拉着。
书桌上放着一把裁纸刀,我迅速抓起刀子抛飞至腰带上,腰带一分为二,吴振邦则被我稳稳接住。
指尖在吴振邦肉身的眉心处勾勒招魂咒,旋即我转过身对站在门口的魂体喊了一声:“回来。”
声音落下,吴振邦魂体不受控制的倒掠钻入体内。
书桌上,放着一个小碗,里头装着浅浅一碗底的鲜红色血液。
旁边放着纸笔,笔是染着血的,纸上写着遗书,估计是吴振邦以为自己死,才想着对我下手。
他只是短暂窒息后魂魄离体,尚有救援的余地。
剧烈咳嗽几声后,吴振邦苏醒过来,可他并没有半分惊喜,反而愠怒的瞪着我,“为什么要救我!?”
我没有回答,而是拿起遗书细细端倪。
吴振邦敬启父亲与姐姐——
我先行一步,勿念。
……
我问:“为什么写得这么短?”
吴振邦用力的咳嗽两声,用怨毒的眼神盯着我,“我写得越多,他们心里越难受,让他们知道我是自杀就行!”
我拿出手机,翻阅了一下戴天晴发送来吴振邦的讯息,疑惑询问:“你母亲早逝,靠父亲种地和姐姐打工供养你才上了大学,为什么会想不开?”
“如果我不死,那群人就会弄死我的家人!我死了,我家人能得到巨大一笔钱!”
吴振邦歇斯底里的冲我吼道:“如果换做是你,你死不死!?”
我宽慰说道:“只要交代事情真相,没有人能杀你,更没人能杀死你的家人。”
“放你妈的屁!”
不知为何,吴振邦对我显得格外排斥和愤怒,“因为你查这件事,周晓勇的老娘都已经被杀了!”
“你连周晓勇的老娘都保不住,凭什么能保我家!?”
吴振邦说的不无道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平静声说:“你告诉我是谁,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这样一来,她就腾不出功夫对付你。”
吴振邦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似乎在怀疑我的能量,亦或者没办法下定决心。
我将示好准备好的塑料袋取出,取出里头零散破旧的钞票,铺满了宽大的书桌。
吴振邦愕然,“什么意思?”
我翻开手机上的账簿,“自从周晓勇死以后,他的母亲在一年半里,总共收到了社会各界的补偿款,总共三百一十万,临死前只剩不到三千块,还都是捡纸壳塑料瓶捡来的。”
“不可能!”吴振邦急道:“她们答应赡养周晓勇的母亲,一笔笔打过的钱我也都在网上查到过!”
“一年半的时间,就算是在农村赌博,也不会输得一干二净!”
我解释说:“自从周晓勇死后,周晓勇的母亲千方百计托人打官司,想要查明周晓勇的真正死因。”
“三百多万在几个月内,被骗得一干二净,最后只能去捡废品维持生活。”
“在得知我要重新查明周晓勇的死因时,她将最后的钱给了我,当天下午被你口中的‘她们’给杀害!”
“你觉得在你死后,你的父亲又会遭受到如何对待?难道那些补偿款,真的能买你一条命?”
吴振邦沉默脸色阴晴不定良久,终于咬牙似下定决心问:“如果我把真相告诉你,你真能对付得了那人?”
“千真万确。”
“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
按照吴振邦的描述,周晓勇并不是戴天晴所说的“鸭”,而是品行兼优的好学生,之所以去夜总会打工,是为了给自己赚够出国留学的学费。
周晓勇样貌出众,被聘月薪六千当服务员,而吴振邦只能在后厨洗盘子。
上年一月八号的晚上,吴振邦和周晓勇九点半工作完准备回去,中途被一桌三个女人叫住……
吴振邦交代的,和监控录像的视频中一模一样。
在回学校以后,大概第二天四点多钟,吴振邦忽然接到周晓勇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要吴振邦立即到红玫瑰宾馆五二一号房间,说是周晓勇喝醉了酒,要他扶着回去。
吴振邦与周晓勇关系极好,听到消息后,吴振邦想都不想的就骑着自行车过去。
红玫瑰宾馆离学校并不远,吴振邦刚进房间,就被一群黑衣壮汉给按在地上,屋子床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四十来岁的样子。
地板上周晓勇的尸体被白布盖着,已经死去许久。
女人对吴振邦威逼利诱,说是要把他在夜总会打工的事举报到学校,让他退学。
另外,女人拿来吴振邦姐姐的资料,威胁如果周晓勇不作伪证,就要找人强了吴振邦的姐姐!
各方压力下,吴振邦只能顺从,并收下了女人给的丰厚报酬。
起初吴振邦也不知道女人的身份,后来从报纸电视上认出,女人名叫莫清韵,是墨河集团的千金,著名的年轻企业家和慈善家。
吴振邦和周晓勇的家乡,都曾得到过莫清韵的资助。
好一个披着伪善之皮,行人面兽心之事的女人!
从吴振邦口中得到这一重要讯息后,我立即出了校门,并给戴天晴拨通了电话。
现在的南湖大学,已经安插满了戴天晴的人,因此吴振邦的人身安全不会遭到威胁。
而我答应了吴振邦,必须要保护他的家人!
一个贫寒学子,孤苦家庭,何罪之有?何至于死!
想不让周晓勇的悲剧重演,我必须主动出击,将莫清韵以死赎罪……
开车途中,我拨通了戴天晴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那头戴天晴压低声音道:“我正忙着呢,有事发信息说!”
我沉声道:“真凶是墨河集团的莫清韵,你立即下发逮捕令,不要让这个人跑了!”
“什么!?”
电话那头沉寂几秒钟,戴天晴声音有些发颤的道:“这两天和我谈投资的女人,就是……莫清韵!”
我不由得心头微凛,怪不得戴天晴的一切部署都会被对方超前一步,原来罪魁祸首莫清韵,就跟在戴天晴的身边!
莫清韵的能量,已经足够让肃清者联盟的总部重视,来珠州投资,作为总督的戴天晴都不得不作陪。
而莫清韵能给肃清者联盟所带来的价值,或许远比周晓勇的死更重要……
短暂沉默后,我沉声询问:“如果莫清韵是幕后的真凶,你抓是不抓?”
戴天晴毫不犹豫的道:“如果她是真凶,我当然要把她绳之於法!”
随后,戴天晴话锋一转,犹犹豫豫的道:“不过……经过这几天的接触,莫清韵似乎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我沉声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告诉我现在的位置,等我与莫清韵对峙后,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好,我把定位发给你,就在希尔顿顶楼大厅。”
挂断电话,我在红玫瑰娱乐城接走了周晓勇,一同奔赴珠州希尔顿酒店……
路途中,纳兰淑德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表格单,欣喜的道:“小先生,都调查清楚了!当天晚上唯一一桌三个都是女人的vip坐席,是莫清韵、莫小荷、莫云芝。”
“我都调查过了。莫清韵是墨河集团的千金,莫小荷与莫云芝是她的远房表亲。”
……
希尔顿酒店全部戒严,楼下围着两圈全副武装的保卫人员。
身着银白色制服,手里拎着行李箱的,是戴天晴带来的肃清者联盟成员。
另外一圈穿西服的保镖,大概是墨河集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