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理会拓跋,而是带着八尾妖狐,面朝着红树的方向,缓缓向后倒退。
拓跋仍然在喊:“孩子,我脱困是必然的事,人世间会死人,也无法避免。”
“你让我早日脱困,人就可以少死许多!”
我没有理会,退出安全范围后,转身就走。
拓跋仍不甘心的喊:“骨肉亲情,一脉相承!孩子,你必须信我!”
直到拓跋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八尾妖狐才歪着脑袋好奇询问:“拓跋真的是你爹?”
“大概是。”
“既然是你爹,为什么你不站在他那一边呢?”
八尾妖狐挠了挠头发,将原本乱糟糟的头发,挠得蓬乱。我真担心等秦澜回归肉身后,脑袋已经秃了。
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说:“倘若你的父母,是为祸一方即要造成杀戮的恶魔,你会不会助纣为虐?”
“当然会。”八尾妖狐毫不犹豫的道:“当年我母亲临死的时候,就曾告诉过我,青丘一族的狐族所剩无几,必须要互相帮助,抱团取暖。”
“再说了,我父母杀的是别人,又不是杀我,我管这么多事做什么?”
听得八尾妖狐一番话语,我轻叹一声道:“世间有许多事,非常理可以揣测。天下已乱,众生为棋,走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
“我没有资格做弈者,却有选择跳出棋盘外,这就是我不愿救拓跋的理由。”
八尾妖狐又抓了抓脑袋,“没听懂,能不能再说仔细一点?”
“你若懂得,只需三两句点拨便能听懂。你若不懂,纵然我掰开揉碎了灌进你的脑子里,你也不会明白。”
……
拓跋被困红树,情势反而越发不妙。
正如拓跋所说,看似是红河娘娘将他困住,实际等于上百个黄河娘娘在慢慢被拓跋同化。
要不了多久,所有的黄河娘娘都会受到拓跋的控制!
现在有两个办法。⑨⑨⑨xs.)
一:杀死拓跋,最直接了当。
可杀拓跋,就相当于被上百个黄河娘娘针对。拓跋有与对方相抗衡的实力,我却没有。
二:拿走红树体内的木灵珠,阻止拓跋完全复苏。
对付红树,我尚且有信心。可满树挂着的悬棺,着实让我头皮发麻。
八尾妖狐窜到我身前,“喂,你是不是走错道了,回去的方向不是这里!”
“我没说过要回去。”
……
三刻钟过去,日落傍昏前夕,我站在汹涌奔腾着的黄河口,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旋即卷起裤脚,从浅水处朝着黄河一步步向前走。
岸边的八尾妖狐放声喊道:“你干什么!送死吗?”
“我不会死。但如果你不离远一点,恐怕会受波及而死。”
八尾妖狐赶忙蹭蹭往后退,我则整个盘膝坐在水里,仅露出一只脑袋,闭上眼沉声诵唱咒决。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此咒语不仅可以超度,还能招魂。
我要招的,就是这段黄河区域里,实力最为强大的黄河娘娘,也就是暴雨被困山洞时,我们遇到的那位。
悬挂在红树林上几百个棺椁内的黄河娘娘,虽说有些实力,但并没有灵智,仅是凭借着本能行事。
拓跋破坏红树,作为与红树共生的黄河娘娘,下意识会对他出手。
而我与拓跋交谈,甚至拓跋大放厥词,要通过力量传导的方式,收服树上的黄河娘娘时,她们并没有改变攻击手段。
因此,我必须想办法与树上的这些黄河娘娘沟通,让我在取出木灵珠时,不受到攻击。
而当初在石洞边遇到的黄河娘娘,拥有灵智和思维,或许能与她交谈一番……
咒语诵唱了近一个小时,我身子浸泡得冰冷时,也不见有任何动静。
最初跑到远处的八尾妖狐,这会儿也凑到今年,随手将一个小石子扔到我脑袋边,“喂,你还好吗?”
我无奈从黄河中爬起,坐在岸边对着滔滔河水发呆。
记得第一次遇见黄河娘娘时,我与她对视,她眼眸深沉似乎藏着事情要与我倾诉,却遭到赵春生打断。
这会儿我尝试召唤,怎么就不行了呢……
正当我纳闷的时候,远处暴雨中,一撑着伞的佝偻身影,摇摇晃晃的向着我走了过来。
八尾妖狐立即警惕,龇牙凶悍盯着远处,“谁!?”
来的是个身形佝偻干瘦的老人,一身磅礴浑厚的力量,却与他的身形不符。
来人正是我们最初入红树林时,为我们“宰羊”的山神。
得到拓跋的指导后,我的实力已不同于往日,山神已不是我与八尾妖狐的对手。
我沉声询问,“找我有事?”
山神面上依旧带着和蔼的笑容,“李仙师,你找到我家女儿了没有?”
这一次,我不用再和山神打马虎眼,便直截了当的道:“你乃存活了上千年的神邸,又怎会有女儿存活于世?”
“神邸与人族并不能生育,难道你女儿也活了上千年?”
山神苦笑声道:“原来是李先师起了疑心。不过也怪我,没有事先把事情交代清楚。”
山神蹲坐在黄河边上,娓娓说道:“正如李仙师所说,我女儿如今已有一千两百余岁,我在这里当山神,也有一千多年。”
我恍然反过神来:“你女儿是黄河娘娘!?”
“是。黄河娘娘是许多年来,葬入黄河中女子的总称,我女儿名字叫林秀英,是史上第一个黄河娘娘。”
山神起身,示意我们跟着往前走。
我给八尾妖狐递了个眼色,两人便随着山神的脚步,沿着黄河边向西前行。
路途中,山神猝然问了一句:“李仙师,您是不是因为我曾杀过偷伐者,因此对我心生芥蒂?”
我稍有犹豫,便直截了当的回答:“是。”
“你因守护山林,杀死擅闯者,这无可厚非。”
“可将擅闯者视若牲畜宰割,用以填饱自身口腹之欲,便时恶魔行径。”
“另外,山神的寿命最多只有七百年。你能活千年之久,恐怕剩下三百多年的寿命,并非是修为得来的。”
“呵呵,李仙师才二十来岁,我这活了上千年的老头子却糊弄不过你,真是少年可畏。”
山神将巴掌贴在左半边脸上,伴随着一阵灵光闪烁,他的脸皮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半张骷髅,空洞的眼眶里燃着莹莹绿色火光。
山神实力与我相当,我并不能看出他的底细,因此在看到这一幕时,就连我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半神半鬼,生机枯竭,山神恐即将堕入妖魔道!
我冷声道:“恐怕汲取血食,并非是为了保护红树林,而是为了给你自己延长作为妖魔的寿命。”
“你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山神,不过是给脸上贴金而已。”
饶是八尾妖狐再怎样愚钝,听得我这句话,八尾妖狐美眸也流露出凶戾光芒,绕到山神的身后,随时准备开打。
没成想山神并不生气,呵呵笑着道:“最初见面时,我差点把您当成偷伐者对付了,也难怪您会这么想。”
“不过我汲取血食,并非是为了自己续命,而是为了我女儿,亦或者说为了沿岸上下五百里的人命。”
说罢,山神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我,瓷瓶约莫巴掌大小,上头用桃木浸泡公鸡血做的软塞。
我疑惑接过后打开,赫然发信其中储存着的,竟是十几个魂魄!
生魂惧怕桃木与鸡血,因此山神才用这两种材料做塞子。
拿回瓶子塞紧后,山神自顾的介绍道:“里面储存的魂魄,都是从死去盗猎者身上剥离下来的。”
“李仙师说我为了给自己惜命,才害死这些人。”
“可十个魂魄,足够我续命百年,我不至于冒着被地府针对的风险,继续杀戮。”
“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给我濒死的女儿续命。”
“我女儿林秀英是黄河娘娘们的头儿,有她存在,黄河娘娘们就不敢作祟。”
“可她心地善良,从来不祸害黄河里的落水者,需要血食的时候,都是拿河底的鱼虾充饥。”
“现在河底的黄河娘娘们,被红树召唤到了地上,双方反哺之下,即将全部成灵!”
“所有黄河娘娘破棺而出,这些人浑身携带的怨气,将会给黄河附近的居民带来大灾祸。”
“我这当父亲的,只能想办法为林秀英延寿,让她有实力镇压这些黄河娘娘。”
说话的功夫,我们再次赶到了当初避雨的石洞附近。
石洞的门口,赫然停放着一具猩红色石棺,棺椁半敞着,一双带血的脚印从棺椁旁延伸至洞穴深处。
洞穴之中,隐约向外透着淡淡的腥气。
我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在水面上召唤许久,都不见林秀英的踪迹,原来她是躲在了这处石洞中。
站在门口时,山神慈爱声轻唤一句,“闺女别怕,是我。”
我与八尾妖狐跟在山神的背后,进入阴暗的石洞之中。
石洞尽头,铺着一堆干草,墙壁上放着大块的生石灰,石灰上放着干燥的香草。
石灰吸水加热干草,本该潮湿的石洞尽头,不仅干燥,且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香味。
身着大红色嫁衣的女子,浑身湿淋淋的躺在干草上,头发黏连苍白的面颊,眯着眼睛呆滞望着天花板。
八尾妖狐好奇蹲在床边望着林秀英,“长得蛮漂亮,可惜马上就要不行了。”
正说着,八尾妖狐忽然抽了抽鼻子,“怎么有股鱼腥味?”
就在八尾妖狐伸手摸索干草时,原本静静躺在床边的林秀英,忽然瞪圆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张嘴就咬八尾妖狐的胳膊!
还好八尾妖狐反应快,缩回手的同时凌空一记空翻,蹲在我身前心有余悸的道:“她属狗的么。”
林秀英猛然从干草堆中坐起,伏在地上伸长了脖子,仿佛野兽一样龇牙盯着我们。
她的牙齿呈锯齿状,凌乱发丝甩开一口,露出脖颈密密麻麻的鱼鳞,方才浓郁的鱼腥味,就是从她的身上发出的!
林秀英追上来还要咬,被山神按住脖颈,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掏出小瓷瓶,按着她的喉咙灌下去。
十个灵魂入腹,林秀英身上密密麻麻的鳞片褪却,化作少女莹白肌肤,眼神中凶戾之色消失殆尽,无力的躺在床榻上。
山神大松了一口气,将林秀英横抱起,让她平躺在稻草中央,又把自己的棉袄脱下,盖在林秀英的身上。
如此体贴的举动,但不论他是好人坏人,至少对林秀英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父亲。
林秀英已经彻底的妖魔化,我将掌心贴在她眉心,发现体内能量混乱得厉害。
外加上林秀英的实力浑厚且强大,我的治疗与调理,仿若是杯水车薪,没有办法救治。
山神殷切说道:“李仙师,只要你能帮我治好我女儿,她就能调动所有的黄河娘娘,听你指挥!”
山神的提议的确诱人,我却无奈的道:“以我现在的能力,并不足以救治林秀英。”
“不需要你救治。”
山神咳嗽一声,从嗓子眼里喷出一口腥臭的绿色粘痰,整个人的脸色苍白几分,无力跌坐在床头。
“夏至当头,天地间的至阳之力会持续七天。这七天时间里,我没办法外出。”
“我接到线报,明天早上九点多钟,会有一个偷伐团队到我的住处。”
“偷伐团队六男一女,麻烦李仙师先把女人引到我这儿来,再让男人两个两个的进洞。”
“七个人,足够让我女儿恢复身体,绝对不耽误李先生的大计!”
山神又咳嗽两声,气息越发萎靡,靠在女儿的身边,打起了盹儿……
我无奈背着墨如初,带着八尾妖狐再度回到山神曾居住的窑洞。
窑洞背靠着一小片绿地,屋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总算没有那么压抑。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窑洞的地下二层竟然有个柴油发电机,地下室还有个冰箱。
我能感应到,冰箱里透着淡淡的阴煞之力,我大概猜到藏着的是什么东西,因此并没有打开。
手机充上电以后,并没有半格讯号,估计是恶劣天气下,信号塔已经受损。
柴房储备足够多的木柴,八尾妖狐点燃篝火,脱下鞋子把脚凑在篝火边烤着,舒服得眯起眼睛。
我心头则越发凝重,忖度着究竟该不该帮山神这个忙。
如果帮了,我与山神的行径又与何异?
已经几个昼夜没有休息,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便躺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
一向道心澄明的我,却做起了噩梦。
梦境非常混乱,前半夜梦见自己救了拓跋,和他一起坐在王座上,下面肃清者联盟与财阀集团的人跪成一片。
下半夜,我梦见自己将一群陌生人绑好按在地上,山神举起屠刀,冲我露出狰狞笑容。
“李仙师,我还得多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真杀不了这么些人。”
咔嚓——
手起刀落,鲜血迸射在我脸上,我猛然间惊醒坐起。
愕然睁眼时,正看见八尾妖狐一脸坏笑着,将手上沾湿的水往我脸上甩,估计也就是我刚才做噩梦的原因。
见我睁开双眼,八尾妖狐干咳一声尴尬的道:“已经早上八点半,该起床了。”
我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心道一声糟糕,按照山神所说,六男一女的偷伐团队,还有半个小时就会出现在这里。
八尾妖狐还算有点良心,从火堆的灰烬里扒出一堆烤熟的土豆和红薯,慷慨的道:“昨晚从地窖找到的,一起吃。”
刚把红薯皮拨开,就听见外头一阵发动机的隆隆声。
红树林无人区内,瓢泼暴雨浇灌出无数泥潭沼泽,就连我出入都非常困难,天知道这些偷伐者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沉声向八尾妖狐吩咐道:“待会没有我的吩咐,你不许多说一句话!”
旋即,我继续装作不经意的吃着红薯。
没过多会儿,三辆卡车停在门口,总共下来五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说着聊着便进入窑洞,自来熟的蹲在火堆旁。
我用观气术打量可知,五个都是普通人,年纪平均在三十岁左右。
奇怪的是,这群人虽是偷伐者,但本身并没有太多业债缠身,压根算不上好坏,也就是群普通人而已。
为首戴黄色蛇皮帽,颇显文质彬彬的男人,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小兄弟,抽不?”
我摆了摆手,平静声问道:“你们就是上头介绍来伐木的?”
“伐木?”
蛇皮帽愣了一下,笑呵呵的将烟收了回去:“我们只是受上级领导调派来到这里,领导还没到,至于干啥我们也不知道。”
“不过你也别急,我们领导最多一个小时就到。”
领导?
这群人不是偷伐工人么,难道现在伐木的也分上下级?
外头有人搬来了个泡沫箱,朝着我吆喝问:“小兄弟,能不能借你们这儿的锅灶用一用?”
“随意。”
“谢了!”
五人从柴房搬来柴火,又把几个真空压缩包扔进去煮,没过多会儿,就用便当盒盛放着几份香气扑鼻的红烧肉盖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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