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禅机毫不怀疑,无皮者确实像是会做出这种龌龊勾当的家伙,它披着人皮游走于双方阵营之间,袭击杀人然后嫁祸另一方,令双方之间的仇恨越结越深。
哪怕不说这些未开化的原始人类,就拿现代社会来说,如果22号伪装成某国一个知名人士,去公然刺杀另一个本来彼此就有嫌隙的国家领袖,并且故意被其他人目击,会发生什么事?肯定就直接爆发战争了啊,至于战争的规模有多大,取决这两个国家有多强,世界大战也有可能。
不过,现代社会毕竟是有诸多限制,到处都是监控什么的,22号伪装的这个知名人士可能在同一时间的其他地方有不在场证明,毕竟是知名人士,社会交际众多,不是那么容易欺诈成功的,况且22号也很难带着武器通过安检来接近另一个素有嫌隙的国家领袖,这种情况只在理论上可行,而放在原始社会里,基本上是百分百会成功。
“所以,它是诞生于人类体内、但独立出去并憎恨着人类的邪灵?”江禅机问道,“就像撒旦一样?”
撒旦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代表了各种神话里的终极恶魔,但尤以圣经里的撒旦形象最为突出、鲜明和深入人心,其他神话里妖魔鬼怪的形象塑造比较简单和脸谱化,不及撒旦那么狡诈和恶毒。
“差不多。”智人先祖点头,“自从认识到它的邪恶,直到我临终前,我一直在思考要如何消灭它,但遗憾的是,我始终无法找到答案——你要如何消灭一个本来就属于人类天性一部分的东西呢?”
“人类天性一部分?”江禅机若有所悟,无皮者果然与撒旦有些相似,但远比撒旦更加直抵人类的本质,甚至可以说,它就是人类根源上的劣根性。
撒旦代表的七宗罪——傲慢、贪婪、涩欲、暴怒、暴食、嫉妒、懒惰,这些在现代社会很常见的心理顽疾在原始社会里却是基本不存在,原始社会是原始的公有制,又是群婚,这就直接排除了其中的大部分,顶多傲慢和暴怒能沾点儿边,但这两点在原始社会里并不是普遍存在的,因此无皮者它所代表的一定是更加根源性的东西。
“经过多年的思考,我终于认清了它——如果说撒旦代表的是人类的人性之中最纯粹的恶,那无皮者就代表着人性对立面的兽性。从我们由野兽进化成人开始,我们体内诞生出代表着善良的人性,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我们的人性越来越多、兽性越来越少。”她说道,“你想想,人类从几十万年前直到现在,是不是一直在走向更文明、更人性的高度?”
江禅机如梦方醒,无皮者的所做所为,足以代表“兽性”一词,它毫不掩饰、肆无忌惮地作恶,撒旦在它面前都成了白莲花——撒旦擅长欺骗,既然是欺骗,当然要伪装自己不那么坏的样子,无皮者连伪装都懒得伪装。
“然而,用你们的话说,历史总是螺旋形上升。”她叹息道,“这个‘螺旋’的轨道有可能非常漫长,长到令人绝望,长到仿佛几千年、几万年都没有改变,长到只有跳出历史才可以看到它在缓慢上升……我们当时就进入了一个历史螺旋的平台期,体内的人性与兽性似乎达到了平衡,人性不再上升,兽性也不再下降。”
江禅机回忆他算不上精通的历史,封建王朝几千年,人性确实几乎是停滞的,甚至偶有倒退,出现个别极为黑暗的时代,只有到了近代,随着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的出现,人性才开始了大幅度跃升,比如废除了过去很多异常残酷的刑罚,而到了现代,人性就更加光明了,但如果你跟一个千百年前的古人说,将来杀人和谋逆重罪也不会砍头、腰斩、凌迟、剥皮揎草,他估计以为你在讲笑话——这就是历史螺旋形上升的具体表现,身在历史之中的人是很难明悟的。
智人先祖遥指无皮者,“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诞生的,它的出现比我的出生更早,在我们的时代,体内的人性和兽性参半,而在比我们更早的时代,祖先们体内的兽性多于人性,说是真正的‘人形野兽’也不为过,当超凡能力第一次出现在人类历史上,祖先们潜意识里不可抑制的狂野兽性终于令它诞生于天地间。”
“它生性强大而残忍,在祖先们身上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然而人类终究是变得越来越好。它也许不懂历史的螺旋性,但它产生了危机感,它知道这样下去,它会越来越弱,并终有一天会被彻底消灭,它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它极尽挑拨之能事,煽动我们彼此之间的仇恨,鼓励我们纵容体内的兽性膨胀。”
她沉痛而自责地对江禅机说道:“我们做的很糟糕,我和猿人先祖都是如此,我也曾经头脑发热,下令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那时我就知道了,我们这一代人是无法消灭它的,但你们做的很好,你做的很好,没有重蹈我们当年的覆辙,没有让理智被体内的兽性所吞噬。”
猿人先祖听到她下令屠杀妇孺,心痛地吼道:“对对!你什么都知道,但你改变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战场上也没有见到你手软!”
智人先祖坚定地注视着老对手,说道:“是的,明白这些之后,我就下定决心发动了总攻,因为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快打败你们,尽快结束那个乱世!只有这样,它才没有继续挑拨的余地!”
她掷地有声的话语令江禅机更加肃然起敬,这确实在当时来说是最为釜底抽薪的临时解决办法,既然无法消灭它,就只能压缩它的生存空间。
“我成功了,那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统一,种族的统一,这一定把它吓坏了,它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它以为自己死期将近,于是选择了逃跑——如果它提前知道后面几万年的历史,知道这是人类唯一的一次短暂统一,很快就要按照文明、国家、民族、宗教等形式更加四分五裂,它肯定不会跑。”她既自豪又遗憾。
江禅机真的是……就差捶胸顿足了,只恨当时人类普遍寿命短,而且智人先祖很可能在最后决战中阵亡或者受了致命重伤,否则如果上天再借她五百年,简直不敢想象历史会有多么巨大的改变。
突然,一个尖锐而阴郁如同指甲划过毛玻璃的声音响起:“谢谢你,我现在知道也不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