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回想我是在什么时候陷入宫斗的呢,是在我踏进九华宫的第一步,还是霜华宫的墙根儿,或者更早?
没区别了,反正他们传的也没错,谢襄那一顿板子,的确也是因为我。
现在更让我好奇的是,女皇陛下,在这一切里,到底扮演这怎样的角色呢?
就她听到郭子英掀起哗变的时候,那淡定的表情看来,我绝不信,她毫不知情。
那么现在,她和他在里面,又该谈着怎样的交易呢?
“臣谢襄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雍侯请起。”
“怎样,身子好些了吗?”
“谢陛下关心,已无碍。”
“那就有劳爱卿,往城外走一趟,解释清楚误会,顺便奉旨正法那些闹事之徒吧。”
“正法?!”
“扰乱军心,意图不轨,罪在谋逆,难道不该死?”
“错全在臣,臣愿意一力承担,还请陛下开恩!”
“孤不过打了你几下,他们就闹起来要替你抱不平,你倒是说说,孤还能拿你怎样呢?!!”
“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罚了你,好让他们拥兵逼宫吗?”
“他们口口声声为你,却还牵扯上旁人,就好像宫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全都一清二楚。”
“可明明和裴极一起议事的,还有崔颖啊。”
“那若按照他们的说法,莫非崔颖也是为了与你争中宫之位?”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身在其位,怎能没关系呢?”
“又或者崔颖与你交好,所以是他和那些人里应外合,散布谣言?”
“臣愿以性命做保,绝无可能。”
“空穴来风,总要有个来由,那谢卿你自己说,是你那好兄弟意图不轨,还是说崔尚书其心可诛呢?!”
“……好……我去……但我有个请求。”
“你说。”
“我要崔颖。”
“如何要法?”
“生而同衾,死同穴。”
“哈哈哈……你两生死相随,又置孤的脸面于何地呢?”
“那就要看陛下是要脸面,还是要江山了。”
“谢襄,你别做梦,神龙军早已今非昔比,别以为孤真会怕了你。”
“谢襄自知神龙军已然大不如前,但也有鱼死网破的决心,这样的一个我,比之薛氏驻军赶来勤王,攻破皇城又能要多久呢?
“再或者就现在,我距陛下,不过五步之遥。”
“孤若怕死,便不会这样与你相见,可你居然敢当面对我说出这样大逆的话,这一点倒是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我知道陛下不怕死,可末将请陛下想一想,先帝,先太上皇,他们为了稳固皇权,杀了多少武李亲贵,若历史重演,陛下的裴三郎,感业寺的崇亲王,忠于您的亲信大臣,一路杀来,染红的风景,恐怕比当年尤盛。”
“陛下一人的脸面难道还比这些人命金贵?”
“好,孤这就下旨,让他迁居霜华殿!”
“你去吧。”
“不,还不够。”
“谢襄,你到底要怎样?!”
“末将既然已经开口了,索性再求与他红烛斗帐到天明,再不想偷偷摸摸。”
“谢襄,你放肆!!”
“你是打定主意要踩着孤的颜面与他苟合,你就不怕孤转头就杀了你两,让你两做一对鬼鸳鸯去!”
“谢襄若怕,便一个字也不会提,但若提就不怕陛下秋后算账。”
“兄弟我杀得,人我要得,郭子英一死,陛下没那么快能杀我的不是吗?”
“哈哈哈……好,沙场上的谢阎罗孤未尝见识,今个的雍侯襄孤此生难忘,好,依你!”
“臣……谢恩!”
我远远听着宏政殿里的笑声,一如薛永年几度按剑的紧张,虽然小书童告诉我若论单打,出身武将的薛永年,未必就输谢襄。
但女皇几度的大笑,听起来都怒气爆表,实在让人害怕。
直到大殿门终于吱嘎开启,谢襄完完整整从里面走出来。
我第一个冲进去看女皇,连我自己都惊讶于,我竟这样担心她。
见她还看着谢襄消失的方向,我小声问:“怎样,答应了?”
“答应了,条件是要与崔颖成亲。”
“成亲?”
“竟是这个吗?”
“三郎?”
“很帅不是吗。”
“帅?”
“岭南土话,很有气魄的意思。”
“不过也给孤一个名正言顺杀他的理由。”
“陛下……喜欢雍侯?”
“孤喜欢的是三郎。”
“可孤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他们这般放肆又是一回事。”
“我并非要劝陛下大度,只是由衷佩服他们,如真有那么一天,求陛下允他们些体面吧。”
“呵呵,孤以为三郎会求我饶他们不死。”
“若我求又如何?”
“那掖庭局最深处有一间满是铁栅栏的屋子,三郎若求,孤会允许他们在哪儿和老鼠蟑螂过过一辈子。”
“那我不求。”
“我知道三郎想求,甚至想求得更多,对吗?”
“可孤也要维护这后宫的秩序与体面。”
“秩序,体面?”
“三郎定觉得,为这四个字杀人很是荒唐。”
“但这就是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