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最近，变得越来越忙了……”</br>夜幕降临。</br>晚风化作轻柔的呢喃，拂过房间的每个角落，最后在气流的对冲中，又顺着窗户跑出去。</br>窗户外，是格外明亮的圆月。</br>明亮到遮掩住群星，使得天空仅剩下月亮的存在。</br>寂静夜晚，圆月独大，少女在为许系盖上衣服后，便站在旁边，静静注视着许系的脸庞。</br>双眸眨动间。</br>看着许系的脸，看着许系的身影，武映雪回想起过去半年的点滴。</br>发现大乾十三州的真相后。</br>许系并未选择公布。</br>一来，这样会使得人们惊慌，除了引起混乱，不会有其他作用。</br>二来，容易打草惊蛇，使得十万大山的妖魔发现不对，导致突围计划尚未开始就失败。</br>于是乎。</br>在这半年时光里，许系只将妖魔的具体消息，告知了阿牛等寥寥几个信得过的人。</br>至于其他百姓，则是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br>慢慢加深他们对残酷现实的接受程度。</br>待到时机成熟。</br>再进行最后的公开。</br>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许系默默筹划着一切，为未来冲出十万大山做准备，这是极其辛苦的事情。</br>武映雪有在帮忙。</br>但她觉得自己作用有限。</br>绝大部分事情，她都需要许系的帮助，才能真正意义上做好。</br>“如果我变得更优秀，先生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吧？”，武映雪这样想着，语气惆怅。</br>那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不满。</br>在这股不满的驱使下，少女坐在案桌另一端，拿起印有民生耕种的文书，想着帮上处理部分。</br>“唔……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br>翻阅，查看，认真思考。</br>手提着笔。</br>顶着下巴。</br>待到思考出答案，武映雪就进行批注和圈点。</br>认真的时光总是过得极快，消逝得难以察觉，等到少女回过神，才后知后觉时间过了很久。</br>那种感觉很微妙。</br>就像是指尖湿润莹滑，不断有水滴落，恍惚间就汇聚出一片水洼。</br>“先生每天都是这么度过的吗？也不嫌枯燥。”</br>武映雪喃喃自语。</br>她放下纸笔，双手揉了揉自己脸颊，接着又拍上一拍，努力让困顿的精神清醒一点。</br>加油啊映雪！</br>先生那么辛苦，你怎么可以偷懒！</br>“咿呀~~”，少女原地伸了个懒腰，扭扭左肩膀，又扭扭右肩膀，最后重新拿起笔杆子。</br>一副认真书写的刻苦女侠模样。</br>看上去颇为有趣。</br>只是写着写着，眼眸倒映跳动的烛火，烛火的影子落于许系脸庞，少女望着这一幕，思绪发散。</br>她想到了十万大山，想到了青牛镇，想到了曾经的一切。</br>……</br>从小到大。</br>武映雪一直觉得自己是特殊的。</br>她自认为比大多数女孩坚强，甚至胜过于男孩，自身刻苦，天赋不差。</br>尽管从未说出口。</br>可少女的心里，郡主的心里，一直有着“救世大侠”的梦。</br>她坚定的认为，如此特殊的自己必能救国救民。</br>被百姓敬仰。</br>被人们吹捧。</br>但数年前的变故，打碎了那份天真的女侠梦。</br>武映雪没能成为救世大侠，反而沦为大乾通缉的逃犯，事态的发展是如此突然，以至于根本无法接受。</br>啊……</br>光是回想，就会觉得胸腔窒闷。</br>仿佛被勒紧脖子喘不过气。</br>“……”，武映雪手中的笔停了下来，无意识搓着笔杆，显得心不在焉。</br>梦想的破碎和现实的变故，对当时的她来说，是那么残酷。</br>她不是天性坚韧的神人，无法无视挫折。</br>说到底。</br>年轻的女侠和其他人，并无什么区别，只是从小条件优越，生活在王公之家，才有那一系列不切实际的幻想。</br>当失去这层身份，褪去外在的光环。</br>名为武映雪的少女。</br>也不过是同样被杀就会死的人。</br>这，是许系教会少女的第一件事。</br>“如果不是先生，我可能早就死了”，少女是个笨拙的人，只懂得舞枪弄棒，少有的政务处理也是遇见许系后，才学会的一些。</br>不怎么灵光的脑子里，却记得很多与许系的事情。</br>有星空下的背行。</br>有新年夜的祝福。</br>有共同折叠的纸花。</br>这些事情，这些经历，单独取出任一件，都称不上多么深刻。</br>可当它们糅合在一起，就形成了看不见的道路，路上有两人，一人是许系，另一人是武映雪。</br>步伐的起落间，情感跟随岁月沉淀。</br>静静流淌，轻轻掠过。</br>两人行走在相同的道路，共同朝着未来前进。</br>“我和先生，算是什么关系呢……”，空寂的房间内，少女望着那张憔悴疲惫的面孔，突然皱眉苦思。</br>是弟子和老师的关系吗？</br>好像不是。</br>她从未拜过师，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随和，远没有师生间的那份尊卑。</br>那么，是异性之间的情感关系吗？</br>貌似也不尽是。</br>武映雪见过许多夫妻，那些夫妻的相处方式，显然跟她和许系是不同的。</br>苦思冥想之际。</br>少女忽然回想起，她在很久之前，从许系口中听到的一个词语：【道友】。</br>志同道合的朋友，行走在相同道路，彼此扶持前进的朋友。</br>武映雪觉得，这样的描述有些贴近了。</br>“听先生说，道友也可以唤作道侣，感觉是很有意思的说法呢……”</br>噗哧。</br>女孩捂嘴轻笑。</br>她看着沉沉睡去的许系，又突然想到，朋友的“朋”字，拆开出来就是两个“月”字。</br>谈及两个月亮，最先让人联想到的，就是经典的天上月和水中月故事。</br>“总觉得，先生就像是天上月。”</br>“而我是那轮陪衬的水中月……”</br>天上月，温润明亮。</br>水中月，藏光于水。</br>天上月照映水中月。</br>水中月反衬天上月。</br>天水一色，月月相映。</br>水本是空无一物的，可在倒映月亮的过程中，水也能拥有月亮的姿态，使得空无的水有所充盈。</br>很有意思，不是吗？</br>武映雪抓着胸前的衣布，感受着那份不安，以及对未来的忐忑，五指渐渐攥紧。</br>轻声自语：</br>“一定要活下去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