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诀的第一层学完，烛照足足花了一年的时间。
神主说，学剑最忌讳纸上谈兵，所以她丢给他一个“陪练”。
是一个内里裹着一团翠色的球。
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特别。
他想问问，但再抬眸，神主已经不见了踪迹。
烛照抱着球体缩在菜园里那颗红花树下，指尖灵力流转，球体突然“咔哒”一声裂开——
一个木头关节的傀儡僵硬地站了起来，手里握着把钝剑，动作机械地向他行了个礼。
烛照盯着他方方正正的脑袋，忍不住皱眉：“好丑。”
脑海里突然闪过神主执剑的模样。
霜雪般的衣角，行云流水的剑势，还有那双纯粹的冰蓝眼眸。
念头刚起，面前的傀儡突然泛起柔光。
木质的躯体开始抽长变形，关节变得流畅，面容逐渐清晰。
几个呼吸间，竟真的化作了神主的模样。
雪衣黑发，眉眼如画。
只不过是缩小版的，眼神空洞，像一个精致的偶人。
脸颊上的线条变得柔软，带着婴儿肥，将那股不近人情的清冷折损了大半。
烛照瞪大眼睛，下意识伸手想碰，又在即将碰到时猛地收回。
心跳的厉害，为他的大逆不道。
“我、我只是......”
他结结巴巴的对空气解释，仿佛在跟真正的神主对话。
陪练傀儡安静站着，连发丝垂落的弧度都与本尊分毫不差。
傀儡是按照他心中神主的形象生成的，所以它不会再弯腰向他鞠躬。
因为烛照根本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不，他想都不敢想。
傀儡继承了神主的性格，冰冷沉默，一言不发。
最终，还是烛照紧张的伸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它的衣角。
“请多指教......”他小声说。
话落的瞬间，傀儡突然动了。
剑光如雪，直刺眉心。
烛照狼狈地滚到一边，原先坐着的地方已经被劈出一道裂痕。
他慌忙抬头，就看见“小神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明明没有表情，却仿佛能想象出她在说：
“站起来，拿起剑。”
烛照被“小神主”折磨的死去活来，好几次差点被打的一命呜呼。
和神主本尊一样，毫不手软。
傀儡不会说话，不用吃饭，不需要它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睁着眼睛盯着前方。
烛照对神主是亲近的，但畏惧要远远大于亲近。
更多的时候，他都在怕她，怕的要命。
明知道“小神主”只是一个陪练假人，他也难免恐慌。
所以烛照将傀儡变回了本体的样子，只等练剑的时候再把“小神主”放出来。
他重新在脑海里想象。
一只金色的巨龙浮现，鼾声如雷鸣，翻着肚皮懒洋洋睡着。
于是傀儡发光，一条小龙出现，撒欢的绕着小孩转圈圈。
只不过，它不是金色的，而是像冰晶霜花一样透明的冰龙。
烛照摸着它的脑袋，鼻头不自觉发酸。
“给你取一个名字好不好。”
“就叫你，霜龙。”
烛照在那片冰雪领域里有了继雪鹤之后的第二个玩伴。
一开始呆滞僵硬的霜龙在时间中慢慢变得灵动，除了不会说话，它仿佛像一个真正的妖灵。
它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口吞掉小孩，在冰晶而凝的躯体内滑一圈，再从尾巴甩出去。
霜龙乐此不疲。
烛照反抗，但反抗无效。
神主给的陪练傀儡天生拥有强大的力量，而他打不过。
日子就这样静悄悄的过。
在烛照学到剑诀第三层时，神主出门了。
一走，便是大半年。
迟迟未归后，烛照才终于意识到，神主大概是离开了千鹤极。
这是烛照第一次见神主离开雪域，
过去神主虽然也时常失踪，但三五天之后便会折返。
她从未这般久不露面。
绵长的思念像雪域的寒风，慢慢带走温度。
他有些惶然。
他该厌恶人类的。
那群衣冠楚楚的人比最凶残的野兽还要残忍狰狞，他该恨的。
可...那是神主大人。
是救了他三次的神主，是教他练剑的神主。
她是不一样的人类，是极好极好的人。
他尊敬她，敬爱她，是他无以回报的救命恩人。
等报完仇，他得好好报答她，孝敬她。
烛照蹲在千鹤极的边境，霜龙盘在他的脖颈上，他迷茫的看着自己短短的手指。
可他什么都没有......
神主更是什么都不缺。
连报答，似乎都显得痴心妄想。
烛照心里升腾起一丝难过，忍不住抱住自己，金灿灿的眼睛盯着溪水里的小鱼。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雪白鞋履，熟悉的声音飘然落下。
“剑都学会了，在这里偷懒？”
烛照猛地抬头。
思念的人真的出现在眼前，依旧是一身素白，清冷如旧。
“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烛照小声回答，紧张地低下头，不敢再去看神主的面容。
烛照这才注意到她手中还拎着一个东西。
是一个浅黄色的油纸包，用细绳捆的方方正正。
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神主抬手，将东西放到了他的面前。
烛照小心的捧住，带着些许暖意的重量落入掌心，连带着心也在那一刻雀跃了一下。
他闻到了好闻的花香，甜腻腻的味道争先恐后的往鼻尖上缠。
“这是什么？”
烛照好奇的左看右看。
神主从他身边掠过，淡声回答。
“玉露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