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百姓们磕着瓜子儿瞧热闹,眼见着吉时快到了,武安侯府的家丁才急急忙忙赶来。
“娘子您瞧,世子爷叫人来给您撑腰了。”郁金对着花轿的窗子,十分喜悦地说道。
白婉意闻言心下更是得意,面上却仍旧做出一副宽和大度的样子:“可别胡说了,什么撑腰不撑腰的,都是一家子姐妹。”
郁金自是应下,又叮嘱道:“娘子您快些坐好,省得待会儿起轿颠着您。”
“我自省得。”
武安侯府的家丁今儿亦系了红腰带,从巷子口出来,便忙着将人群分开,好让出一条供花轿过去的路来。
“快些让一让,世子爷有令,让许娘子先行。”
“快些让一让,让开的皆有赏银!”
家丁洪亮的嗓音不断高呼着。
白婉意听得不真切,蹙眉问郁金道:“他说叫谁先行?”
郁金听了好几遍,终于确定对方说的是叫许月琳先行,不敢轻易对娘子言明。
只好急急地走上前去寻侯府的家丁:“弄错了弄错了,你们世子爷定然是叫白二娘子先行!”
今儿是喜日子,弟兄们都好端端地在府中喝酒玩骰子,那家丁被派出来做活儿本就不满。
加之又不认得白家的下人,郁金这样颐指气使地走上前来,家丁便不悦道:“我们世子爷说先接颐和乡君的轿子,颐和乡君姓许,可不姓白。”
“还请白家的娘子避让一番。”
这下子坐在轿中的白婉意总算听清了,当下便身子一软,险些坐不住,心下拔凉拔凉的。
同她痴缠多年的郎君,要她在他们大喜的日子,避让另一个小娘子。
做妾本就叫她委屈不已,如今竟还要屈居许月琳之下——这个她素来看不上的、空有家世却毫无头脑的小娘子。
一时间只得死死咬住樱唇,才勉强忍着不叫眼泪落下,不至于弄花了妆。
郁金被家丁一顿抢白,又被那边的许家送嫁的汉子们推搡,心里头攒了老大的怒火,当即便立在前头拦了路。
“定然是你这奴才收了旁人的好处,胡乱传话,且叫你们世子爷亲自来,我们娘子可等着他接亲呢。”
许家的下人亦不是好惹的,眼见着她竟要误了自家娘子的吉时,当下也顾不得脸面,指了两个汉子出去将人架走。
唢呐吹吹打打,许家的喜轿稳稳地抬起来,勉勉强强和白家的喜轿擦肩而过。
坐在轿子里的白婉意,瞧见对面帘子内,那双幸灾乐祸又趾高气昂的眼眸,恨得一口银牙将要咬碎,握着却扇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不多时便鲜血淋漓。
许二娘,你好得很!
武安侯府诸人翘首以盼,才见两位侧妃紧赶慢赶一同到了喜堂前。
赵澈瞧见白婉意红着的眼眶,心便软了三分,伸出的手却只能扶着许月琳,率先将人迎了进去。
如无意外,今儿晚上,赵澈也是要宿在许月琳房中的。
白婉意带着希冀的眸光逐渐变得木然,怔怔然在喜娘的伺候下走完婚礼流程。
宾客一走,赵澈便扔下许月琳,急急忙忙地去白婉意的芙蓉院。
崔清雪慢悠悠地饮着茶,也不阻拦,只瞧着他的背影吩咐婢子道:“叫许侧妃好生准备着,今儿绝不会落了许家的脸面。”
白婉意气性儿大,赵澈刚到院门便吃了个闭门,听着里头的动静,倒像是新嫁娘在闹着去死!
“娘子您不能这样,心里若委屈了,同世子爷说便是了,何必自个儿想不开呢!”郁金高声劝着,拉着要上吊的白婉意不放。
白婉意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哑声道:“凭什么要同他说?今儿这委屈难道是旁人给我的么?”
“什么山盟海誓,鹣鲽情深,通通都不做数了!”
“阿澈,你好狠的心!”
赵澈听得心都碎了,正要搭梯翻墙,猝不及防后脑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素仪带着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吩咐着:“将人送到箐月院去,手脚轻些,可别磕着碰着了。”
领头的婆子是个谨慎的,听得芙蓉院里头的动静,便问道:“里头可要叫人去瞧瞧?”
“大喜的日子,若闹出了人命,到底于侯府名声不好……”
素仪慢悠悠地吹一口手上的丹蔻,并不十分着急:“真心想死的,可都是悄没声儿地去了的。”
婆子一听,觉得十分有理,里头嚎丧嚎得那样响,想来是装腔作势罢了。
便福了一礼,领着人将赵澈扛了,手脚麻利地送去箐月院。
到底那头那位有着乡君的封号,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哩。
赵渊将沈青棠一路抱着,走了隐秘的小路将人送入观云居。
自从同她欢好之后,他的榻上便尽数换了柔软的绸缎制成的被褥,连床帐上都悬了两颗她爱用的夜明珠。
打开氅衣,小娘子身上馥郁的香气便弥散开来,他忍不住低头轻嗅两口,便唤了香雪阁的奴婢们送她惯用的胰子来。
懒怠理会前头的闹剧,一心一意地给怀里的小娘子擦洗完,只掐着点儿瞧着前头要开席了,才去露了个面儿,算是全了礼节。
待回了寝屋,小娘子仍睡着,睡颜恬静,气息微沉。
今儿插在发上的珠钗首饰被他随手丢在案几上,这会子才得了空打量。
一支并蒂海棠花步摇,两支黄玉云纹素簪,一对黄翡银杏叶耳坠子。
瞧着皆是寻常的花样,可胜在做工精巧,用料皆是水头、色泽上等的翡翠、羊脂玉,打眼一望便知珠光宝气绝非凡品。
拈起一支素簪仔细打量,便见簪身上刻着简洁的蝇头小楷“映璋阁”。
啧,这不是前儿不久他才应下要送那大姨姐的铺子么?
动作倒是快,新打的簪子这么快便插在了小娘子的发髻上。
倒像是早早预备着开张,连货品都备齐全了,擎等着他点头送铺子了……
把玩着簪子的手指一顿。
这小娘子早便知他吃姜熙的醋,却从不肯言明那人是个女娇娥——
三番四次被他撞见二人亲昵,便是摸清楚了他的性子,只为着惹他去追杀那人,好合起伙来演这出被他为难而委屈巴巴的戏码。
为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