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里的地面是用水泥抹的,里面基本没有什么陈设,靠墙有一张长条形的大供桌,但上面也没摆放东西。
韦向导让大家把背包放下。
“今晚只能凑乎在这里休息了。
不能给你们找到独门独户的住处,这的条件你们也看到了。其实,在这里待上几天,就会知道,今天这个屋子算是非常好的了。
这房子还是前段时间,一位进山采风的大哥捐款盖的。
我现在去给你们张罗吃的,等我一下啊。”
韦向导说着就要转身往出走,被冷戎喊住了。
冷戎他们不能吃东西,如果不是因为想打听出关于撩厬坑的事情,也应该继续赶路。
但是现在,向导好心要为他们几个准备吃的,这不但浪费,而且还麻烦,同时也会无形给这些贫困的村民增加不必要的负担,所以他赶快叫住了向导。
“老弟老弟,不用去整吃的,这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吗。
我们背包里都带着呢,而且我们也不饿。”
韦向导勉强的笑了笑,叹了口气。
“其实不瞒你们说,吃的还是能给你们凑到的,唯一让我有点愁的就是那饭菜都是豆汤粗米,城里人肯定是不合口的。”
冷戎一摆手,“老弟你可千万不要多心,我们不是嫌弃饭菜,一方面真的不想给村民们添麻烦,另外一方面背包里的东西,都是定量吃完,能让负重减轻些。”
韦向导点着头,“我不多心,大哥您人好。说实话,我们这个地方,粮食全部靠天。
比如长时间不下雨,玉米就会干旱失收,雨水一来吧,陡坡上的玉米又被冲刷,经常成片倒伏,再连下一个月雨,很多弄里的粮食就颗粒无收。
因此,无论这里的瑶民如何的艰苦劳作省吃俭用,一年里仍然常常有个月以上的缺粮期,所以这里也就成为了广西最贫瘠的地方了。
既然你们带吃的了,那我就不去张罗了,好好休息下,等过一会,我带你们去见布西。”
冷戎客气的抱了下拳,“行!”
韦向导从门里走了出去,拉开门的瞬间,外面一群高高矮矮好奇的孩子们一哄而散。
顾雨略带一丝惆怅,冷戎看着顾雨。
“咋的了这是?”
顾雨看着自己的背包说道:“早知道这里的人生活是这个样子,我应该买点好吃的放包里。”
其实一旁的元化星也有这种想法。
冷戎呵的笑了。
“这还不好办啊,等咱们做完这次任务,出去买上一大堆给这边捐过来不就行了?”
顾雨一听,差点就扑上去亲组长一口了。
好在元化星在一旁轻咳了一声,才把她拉住。
“组长爸爸您真好。”
冷戎眼睛一斜看着顾雨,“爸爸?这称呼挺特别。”
紧接着,冷戎用手把头发一抹,眉毛一挑。
“我可警告你别瞎叫啊,我在外人的眼里可是正经王老五,你这么一叫,得把多少貌美少妇的幻想叫灭了。”
顾雨噗地笑了出来,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冷戎环视了下,虽然这屋子不大,倒也足够他们这几个人休息了。
“行了,各自找位置,把睡袋整出来。
这哥们还不错,我看这里已经算是条件最好的了,比睡野地强多了。
顾雨,你温习温习你那个梦境,明天到了地方,可全靠你来判断了。”
顾雨笑嘻嘻地说道:“好滴,冷老爹。”
冷戎很无语的边拿手指点着顾雨,边无奈的摇着头。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门上传来了韦向导的声音。
“冷大哥,现在带你们去布西那里,方便吗?”
冷戎起身迫不及待的把门打开了,“走走走,早等着你了。”
他说着,朝身后又招呼了下,元化星他们跟在了后面。
可能地处深山老弄,这里的晚上,还有些微凉,而且真的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
像深坑一样的弄场,连星光都被一些雾气遮挡起来。
这里并没有通电,大概蜡烛也舍不得点,所以每户人家都黑着,似乎都已经入睡了。
只有韦向导手中的手电,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光源。
绕过了几间茅草屋,没走多久,韦向导便把他们带到了一间人字形棚居屋前。
韦向导先是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应该是瑶族语言,随后屋里有人回应了几句。
韦向导这才把门推开,然后带着众人走了进去。
这棚居只是一个大屋子,墙板不知是什么木头的,颜色黑红。
一张简易的石板草床在屋子的角落,另外一边的墙上,挂着一些奇怪的物事,有铃铛,有一些怪异而恐怖的面具。
地的中间是一个石头围起的长方形火塘。
火塘里烧着不多的木柴,一个三腿支架架在火上,上面放着一个已经黑的看不出从前是什么颜色的水壶。
而火塘的边上,则坐着一位头上包着红布,身上穿着黑色粗布长袖开襟衫的老人。
塘火的光亮映照在老人的脸上,让顾雨很是吃惊。
韦向导说老人有多岁,但除了脸上的皱纹确实多了点,不管是从毫无浑浊的眼神上还是坐姿体态来看,很难看出这位布西已经有百岁了。
老人向他们几个招了下手,示意让他们坐过来。
老人一一把他们这些人都打量了一遍,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冷戎脸上。
冷戎坐好后,先冲着老人微微笑了下,稍稍点了下头以示招呼。
他发现,老人的目光一直盯在他的脸上没有移开,仿佛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韦向导也坐在火塘边上,他说道:“冷大哥,你想问什么,我帮你传达和翻译。”
冷戎看着老人一直在看他,便问道:“布西怎么老看着我?”
韦向导用瑶语冲着老人说着什么,老人此时才把目光从冷戎脸上移开,然后也说着什么。
韦向导脸上出现了一种恍然的表情,随后说道:“布西问你是哪个族的?你的肤色和长相,有点像我们这边的人。”
冷戎一愣,心想,我是啥人我都不记得了,是不是少数民族更不知道了,这怎么回答。
顾雨听到韦向导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得这位老布西猜测的有理,就冲着那古铜的肤色,组长的确不像是汉族的。
冷戎轻轻挠了挠头。
“我吧,我是哪个族的呢?”
他看向顾雨,然后忽地笑了,“就我这气质,我是贵族?”
韦向导微微露出了一点疑惑神情,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冷大哥会开玩笑。
“贵族?大哥你是贵州那边的苗族?”
冷戎嘿的笑了,“老弟儿,哥开玩笑呢。
我应该是汉族的,就是长的黑而已。”
韦向导对老人说了什么,老人微微点了点头。
“布西问你们想问什么?”
冷戎一看转入正题了,赶快正了正面色,说道:“我们想知道,关于撩厬坑的所有事或者传说故事。”
韦向导又传达着意思,老人听后,不多时,便开始一点点叙述开来。
老人边说,韦向导边翻译。
众人围坐在塘火前,干柴发着轻轻的燃烧声,火焰的光亮将众人的影子拉长到房间的各角。
老人的故事娓娓道来,仿佛叙述的那段悠悠岁月,就发生在昨天。
关于那撩厬坑的传说故事,是老人的祖辈口述传下来的。
这种方式传下来,并不是想让这个传说人尽皆知,而是这故事之中,有着一些跟布西有关的事情。
所以即使这个传说早在宋朝的时候发生,但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为了能让冷戎他们听的明白一些,老人先说了一下关于布西的一些事。
布西,其实就是巫师。每一个地区文化不一,巫师的叫法也不一,所以每一区域所信仰的和掌握的技艺也都不一样。
像广西这边的一些师公,传承的是一种古老的技艺——傩技。
傩的意思,其实就是祈福、消灾、驱邪。以崇拜神灵的超自然力量来吓唬恶鬼、邪魔。
但是能真正能掌握傩技的人很少。
一方面,厉害的正统傩技因为种种原因和时间的洗礼,早已失传;另外一方面,即使有古法传下,但晦涩难懂,也很少有人能掌握其精髓,发挥出最大威力。
但是在这个故事里,却有那么一对父子,在傩技这方面造诣很深,并且被人们所崇拜熟知,进而关于他们的一些故事也被流传了下来。
老人说,这个故事,还是要从宋朝开始。
撩厬坑,其实在宋朝时并不是叫这个名字,它原来叫石底弄,因弄场底有一块巨石而得名。
据说这石底弄住着的人家,祖先都是很古老的瑶民,也是第一批迁入这深山来的。
虽然那里缺水缺土,但他们却世世代代都没有离开过那里。
生活艰苦,地处深山,却在宋庆历年间,出过两位十里八乡都知晓的布西。
这两位布西是父子俩,父亲叫蒙贵兴,儿子叫蒙万成。
他们家族世代都是族里的布西,所有传下来的东西也很古老。
蒙家信奉的是‘方相氏—嫫母’,所以传承的是一种特别古老的傩技。
嫫母是什么呢?是旧时民间普遍信仰的神祇,为驱疫避邪的神灵。
传说嫫母是黄帝的第四个老婆,因为长相极其丑陋,丑到可以驱邪辟邪,所以被黄帝封为‘方相氏’。
而方相氏指的其实就是畏怕之貌的意思。
蒙家祖传下的这种傩技,不单单是可以驱祟除邪魅,其技法还能控制一些常人想象不到的东西,甚至听说,用这种技法可以跟一些山神之类的神灵对上话。
总之蒙家被传的神乎其神,很是厉害。
那个时候是宋庆历年间,像这种深山之中,交通不便,消息闭塞的情况下,这蒙贵兴的名声却依旧远扬到了周边的省外。
可能是太出名了,所以很快,被一些人盯上了。
某一天,这石底弄突然就来了一伙人,看样子很像是哪里的土司或者朝廷的人。
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武器,很容易的便把蒙贵兴带走了。
至于蒙贵兴当时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谁也说不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带走他的那些人,绝对是位高权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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