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玫苓一句豪言出口,又捏了捏鱼妙荷的手掌,柔声低语道:“师姐,我若是不幸步了龚帮主的后尘,你可得想法子将我的尸身毁去,绝不能让我落在这班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手里,任由他们凌辱。”
鱼妙荷心头一震,终是切齿悲声道:“‘毁道谤佛轻万教’……世上最可恶的果然是这班道貌岸然之徒,小师妹你去吧,我亏负龚帮主良多,今日陪他一条性命便是。”
展玫苓同样满心凄恻,顿了顿方嗔声道:“师姐这是说哪里话,我今日便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
白鹤羽士早已不耐,拂尘一卷拔出长剑,森然冷笑道:“臭丫头不知死活,贫道今日便送你一程。”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便要一决雌雄,此时却忽听场中传来一声逐魂荡魄的巨吼。
这一声吼当真是气冲霄汉,包括被一连串惊变弄得不知所措的四侠盟众人在内,大家都齐齐注目向场中的童桦和申屠厉。
激战中的两人此刻已经分了开来,申屠厉的赭红衣袍上隐见血迹,连脸上都留下一条深深的刀痕。
但他的神色却依旧森冷,碧绿瞳子之中杀意隐现,双臂拄剑昂然矗立。
童桦虽然外表并无伤痕,但他的身躯已经弯如虾子一般,看上去头顶只到申屠厉的腰际。
而他的双臂也不由自主的急遽颤抖着,原本手中的那口剔骨尖刀竟是不知所踪。
时间似是静止了一瞬,随即只见童桦俯身半跪于地,连连呛出好几口鲜血。
黄梁上人和白鹤羽士见状面色陡变,立刻双双纵跃过去,一左一右护在童桦身侧,满面警惕的盯着申屠厉。
申屠厉直视童桦,沉冷声音缓缓传来道:“好刀。”
童桦又呛出几口鲜血,这才嘿嘿惨笑道:“痛快!”
申屠厉的嘴角微微一搐,蒲扇般的巨掌伸至胸口,却是忽然插进自己的胸膛!
这下非但展玫苓和鱼妙荷相顾失色,其余众人也各自惊呼出声,随即只见申屠厉蓦地抽回手掌。但闻一阵令人心悸的骨节摩擦声响,鲜血淋漓中一口已然弯折残损的剔骨尖刀,竟然出现在他的掌心里!
场中一时之间静如死城,申屠厉则若无其事的将那口剔骨尖刀合在掌中,随着双手一扭一绞,叮叮当当的脆响终于打破了沉寂,紧接着只听他一声轻哂道:“你败了。”
童桦脸上也不由得露出震惊之色,片刻方缓缓摇头道:“论武功,我不输你。”
申屠厉微颔首道:“但你要死。”
童桦眨眨眼睛,诡秘一笑道:“想杀我,你不够格。”
话音方落,黄梁上人和白鹤羽士已是心领神会,但见两人分别架起童桦的双臂,腾身便跃上屋顶,半空中只听童桦的笑声传来道:“六大猛士第一人或许有兴趣与你一战,本公子却要少陪了,哈……”
申屠厉岂容童桦走得这般轻松,暴喝声中倏地拔身而起,六尺巨剑同时轰然斩落。
吞噬万物的黑卷起一道冲天狂岚,无匹剑风挥割扫荡之下,竟将正厅劈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放眼望去尽是断木灰石。
童桦的笑声戛然而止,但申屠厉也并未将他截下,巨剑在残垣之上顺势一撑,竟是不依不饶的衔尾追去。
众人都被这一斩之威震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间半晌作声不得。鱼妙荷首先回过神来,脱口惊呼道:“贾希仁那狗贼呢?我要杀了他给龚帮主报仇!”
展玫苓也翟然一醒,蹙眉沉吟着道:“那狗贼最会见风使舵,想必见势不对便早已趁机溜了。”
鱼妙荷游目四顾,周围的五蟒帮众哪敢与她对视,也不知道是谁发一声喊,一干帮众顿作树倒猢狲散,争先恐后没命的逃亡而去。
鱼妙荷见状虽觉气恼,却也无心与这班宵小之徒纠缠,转念间径向展玫苓道:“小师妹,眼下三师兄不在,我求你一件事可好?”
展玫苓摇头苦笑道:“师姐想说什么我心知肚明,但你刚刚也看到了,那姓童的不过是稍微冒犯了你,三师兄便要取他的性命。而这昆仑派的小子打死了三师兄最心爱的徒儿,那他又岂会善罢甘休?”
此时四侠盟众人也恰好走近过来,听到展玫苓这话莫不骇然变色,鄢婷更忍不住惊呼道:“小慕你打死了人?!怎么会这样的?”
商红袖留意到慕云和余冰如已经双双被毒物制住,秀眉紧蹙之下讷讷的道:“祁兄是否有什么苦衷,可是崆峒派的人冤枉了你?”
慕云心绪震动,显见感激的道:“多谢神相姑娘信任,的确不是我打死了那申屠厉的徒儿杜泽韬。但他们一味冤枉好人,若非鱼前辈仗义相救,我恐怕早已经没命了。”
四侠盟众人想到方才申屠厉的凶蛮猛恶,各自也是心有余悸,此时只听展玫苓哂然道:“小子还在信口雌黄、颠倒是非,想你师父瑞阳子也算一号人物,教出来的徒弟却如此脓包,敢做不敢当是吗?”
慕云忍不住气往上撞,正待据理力争,鱼妙荷却已接过话头道:“好了小师妹,这次算我求你,先放这浑小子一条生路好不好?”
展玫苓眨眨眼睛,轻叹一声道:“师姐,不是我说你,龚帮主尸骨未寒,你便又一心系在别的男人身上,这岂非显得太过凉薄?”
鱼妙荷禁不住红晕上脸,垂首幽幽的道:“小师妹你清楚内情,总之他是我命里的魔星,你便法外开恩,再仗义帮我这一回吧。”
她们两人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慕云却听得心头猛震,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没半点主意。而四侠盟众人也齐齐一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各自心里多少也有所“会意”。
展玫苓面对鱼妙荷满含恳求的目光,想要拒绝却又说不出口,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却忽听沉雄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背负巨剑的身影随之悍然走近,脸上虽然看不出丝毫情绪,却依旧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展玫苓暗暗舒了口气,径向鱼妙荷投去歉意的一瞥。鱼妙荷不由得面现苦笑,事情既然已经再无转圜,那也只好勉力迎难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