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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相依为命(三)
    将洗好的碗筷摆好,抹布也洗的干干净净,她将灶房打扫的井井有条。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放下卷在手肘处的衣袖,她站在灶前四下看看,一眼就望全了。这里空荡荡的,太静了,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从未因饭食发愁、从未下过一次厨的她在短短几日就做到了从买菜、烧火、做饭到收拾一气呵成,这样迅速的成长是因为,里面包含血的代价。

    愣神之间,眼前竟恍惚出现了进进出出,走来走去的厨娘和侍女,这时陈夫人好像也进来了。徐谨呆呆地看着她们,她听见陈夫人对厨娘说:文吉吃不得性凉的东西,你等注意一下,挑她喜欢吃的,还得要性温热的……

    厨娘答:是,夫人您过来咱们这边嘱咐好几遍了,咱们省得了。

    ……

    她走到祠堂中,看着上面密密麻麻摆满的牌位,除了师哥和夫人,其他一个一个,都签了死契,他们生是这里的人,死了牌位也无家人来找,只能做这里的鬼。

    她给他们上了香后,跪坐在蒲团上,不多时便抽噎起来,像软糯的小猫受了委屈般止不住地啜泣,慢慢的,哭声变大,如小兽悲鸣,痛失对你奉以无私之爱的亲人,世间哀伤莫过于此,即使有意压制也足以让闻者心碎。

    “师哥……师哥……师哥……师哥……”

    女子一边轻唤一边吞泪,好像坠入幽谷般绝望,让人不忍细听。赵明庭抬步走进去,为了这个女人他迟迟未动身离京,长江之上情势紧迫,东西贸易不畅,运输受阻,各地码头劳工遭受压迫,不明势力明争暗抢,黑吃/黑、官匪勾结,吴桐等人也缕缕遭到袭击。镐京,长江,或者说整个大魏都乱成了一锅粥。

    但现在这个时候,他又如何离开?

    他虔诚地上香祭拜后,在徐谨身边蹲下揽过她,即使不说话,他也希望她知道,她还有他,他会陪着她。

    徐谨在他靠近她后便站起来要出去,赵明庭攥住她的手,她不挣扎,只是脚步不停,很快两个人的距离拉长,就是两条手臂那么远。徐谨就像是哭累了要回去一般,脸上没有半点对于这里多了一个人的反应。被他攥住的手拢成一个松散的小拳头,她背对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你要怪本宫到什么时候。”赵明庭声音中带着疲惫。

    “微臣不敢。”泪还未干,她低沉沉地回答他,还带着一丝哭腔。

    “那夜将你困在别院,是本宫的错。”

    “……”

    “本宫前日在大理寺说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本宫知道,你心里苦。”

    “……”

    “但你总得走出来,总得告诉本宫,你要本宫如何赔礼。”

    说着,他手上用了力想将她拉过去,而她也将自己定在地上,不肯靠近他分毫。他抬步走过去,她便也往外走,他苦笑 这个女人当真是抓不住,近不得。

    “微臣代师哥谢过殿下,殿下请回吧。”徐谨的手从他手中抽出,即使送客也只用一个背影。

    赵明庭大步迈过去抱住她,唇贴在她的头发上说道:“再不走就不成了,缨缨,带着陈家那个小姑娘搬去别院,等着本宫好不好?”

    他带着商量和恳求的语气,得到的回应却是:

    “我和挽挽有家,为何要搬到别人的地方?您的妻子、夫人和美人都会等您,太子殿下,不要再来骚扰微臣了。”

    清爽的薄荷味依然萦绕在鼻息间,怀里的女人早已消失不见,赵明庭看着空荡荡的回廊,有些无力。

    第二日一大早,京城百姓都指指点点地看着大道上两个身穿缟衣的年轻人,少年目光冰冷,手中还握着剑,京城兵马司韩大统领带着士兵也不敢硬拦他们。

    而那个少女则抱着排位,上面写着:

    显考陈公讳同非府君生西之莲位

    她往前走着,小心地抱着它,就像手里是一个贵重脆弱的珍宝一般。她没用,昨夜第一次祭拜爹娘,丧礼是礼部主持,阿谨出面送葬,就连这个牌位也是阿谨替她立的。她没用。

    想到这里,陈挽苍白憔悴的脸上带了些颜色,是眼圈和鼻尖透出的一点殷红。

    “徐大人,回去吧!不要闹了。”韩伯光头疼地看着涌过来的满城百姓,用极低的声音对徐谨劝道。

    此刻正是朝会的时辰,全部王公、京官都在上朝,韩伯光有任务没有去,但他也见不到赵明庭。各方势力、各府的耳目都注意着陈府的动静,看来今日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徐谨护着陈挽,将剑横在自己胸前,这就是她的态度。

    范偌南的爱救赎了挽挽,她不再消沉地躲在房中,因为她心中有了希望,身上有了力气和斗志。挽挽接受了现实,她告诉她,她要为她枉死的亲人和她的清白,去登闻直诉!

    徐谨陪她去祠堂祭拜,传信唐栩生告知有道书院走出的大臣、并给她所熟知的范达、张亚若、杨光素、莫月明、吕飞锡等书院派生连夜联众草拟弹劾文书,誓要让赵淳熙和布日固德伏法。

    她带着挽挽出门时,脑中突然想起一句诗: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韩伯光看着她,头疼之余,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太子殿下会痴爱这样一个清汤寡水的小女人,她骨子里有些和殿下一样的东西,那就是坚持和敢做。而他们之间的差别在于,殿下为的是家国责任,她为的,是人间道义。

    “不得了了,又有人敲皇城底下的登闻鼓了!”

    ……

    “是陈大人家那个失了贞洁的女儿!”

    ……

    “哎呦,这样的女子怎么还敢大张旗鼓出门来?羞死了……”

    ……

    “别这么说,陈大人为官十余年,是一个好官……”

    ……

    “是啊,听说陈大人之前因为修桥钱得罪江南那些个阎王,就是不想把咱老百姓的辛苦钱花到不必要的地方呢……”

    ……

    “哎我怎么听说陈同非他……贪/污啊……”

    ……

    “什么?!你听谁说的?”

    ……

    “京中不少人都在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