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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一回头,那些记忆里很久远的前尘往事就像是昨天……】 北风在城墙下顺着墙根呼啸而过,城上灯火如昼、人头攒动,李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浑身酸痛精疲力竭,口中兀自咒骂不停,翻来覆去,都是问候房俊十
八代祖宗……
虽然并无实据,但李泰认为房俊具有最大嫌疑,理由是唯有房俊才会顾念情谊留他一命,换了宗室或者李承乾,大抵都会将他杀了力求达到最好的效果。
可李泰绝不会因为房俊饶他一命便心存感激……
城头上不断用绳索顺下来官吏、兵卒、甚至郎中,一边救治李泰以及其麾下受伤的禁卫,分发食物、搭建营帐,一边派出兵卒追踪敌人的踪迹。
等到洛州刺史贾敦颐也从城下顺下来,至李泰面前施礼之后,一脸愧疚:“还望殿下海涵,夜半之时城门紧闭,虽有敌人奔袭刺杀殿下,但吾等不敢开城。” 洛阳乃是东都,政治地位仅次于长安,更是“三河之地”的军政枢纽所在,城防安全自然是重中之重,深更半夜朝廷亲王骤然抵达,身后还跟着追兵,此等情
况之下谁敢贸然开门 一旦出事,无论河南府还是洛州各级官员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轻则遭受御史弹劾罢官,而万一有乱军趁机突入洛阳城,那么自河南尹一下连同洛州刺史在内
,怕不是要被夷灭三族…… 贾敦颐为人正直、拘谨受礼,此刻见李泰形容狼狈、怒气难遏,略微关心了几句便问道:“今日方才正月十三,殿下为何不在长安欢度上元,反而带领禁卫前
来洛阳”
李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瞪着贾敦颐道:“陛下任命我为洛阳留守,难道行文尚未抵达洛阳” 态度很是恶劣,但毕竟遭受刺杀侥幸保住小命,贾敦颐不与他一般见识,摇头道:“下官自然知晓,只不过现在各级衙署尚未开封办事,殿下的任命文书不能
按照正常流程送达洛阳,所以下官不能对殿下以上官视之。殿下身份尊贵,下官自然不敢将您拒之门外,但还是等到天亮之后再进城,更加符合程序……” 言下之意,你若是我的上官、朝廷任命的洛阳留守,自然可以在此刻进城;可现在你并未走完履任的程序,我若承认你是上官那便是私相授受,违背程序,
你还是魏王,所以不能半夜进城。
简而言之,洛阳留守可以入城,但魏王殿下不行。 李泰心火正旺,见到这老官儿一本正经毫不通融,气得从怀中掏出一份卷轴劈手丢在贾敦颐脸上,怒斥道:“你这老官儿,莫不是将孤当做反贼想要夜半突袭
洛阳城此乃陛下之手谕,睁大你的眼睛好生看一看!” 贾敦颐接过卷轴,抹了一把脸上的吐沫星子,展开凑在火把下面仔仔细细的看完,这才收起卷轴,不过还是摇头:“陛下手谕虽在,却只能证明殿下此番前来
洛阳确实属于公干,却不能代替履任程序,您不能现在入城。”
李泰气急反笑:“你就认准孤意图叛乱,想要半夜突袭洛阳城是吧” 贾敦颐摇摇头,正色道:“非是如此,只不过下官乃洛州刺史,身负守卫城阙之责,殿下夤夜至此且遭遇追袭刺杀,兹事体大,下官必须等到天明之后通知河
南尹,确认安全之后,才能准许殿下入城。” 深更半夜你一个亲王忽然在洛阳城外冒出来,鬼知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况且遭遇追兵袭杀,这事情可就太大了,他不过区区一个洛州刺史,哪里有权放李
泰入城
不仅是他,不将追兵的去向搞清楚,就算是河南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放李泰入城。
李泰听闻此言没有发怒,反而楞了一下,然后抹了一把脸,面无表情道:“谁跟你说我遭遇刺杀了”
贾敦颐:“……那么多骑兵追着殿下一路袭杀,难道是城上校尉兵卒们看错了”
这位殿下该不会是摔坏了脑袋吧
那么多人追着你还不是刺杀
李泰断然摇头:“没有的事儿,我不曾遭遇刺杀。”
贾敦颐有些懵,左右看了看:“那殿下沿途死伤的禁卫是怎么回事”
李泰一口咬定:“疲劳过度,兼夜路难行,马匹失足所致。”
贾敦颐瞪大眼睛,你以为那些兵卒战马身上的刀伤、箭伤我看不见是吧
只不过他虽然性情耿直,但既然能够做到洛州刺史这样从三品高官,政治智慧自然是不缺的,只略微思索一下,便明白了李泰为何不承认自己遭遇刺杀。 敢袭杀亲王,那是一般人能干、敢干的事所以就算此事上报长安、让陛下知晓,怕是也不能为魏王主持公正、伸张正义,况且魏王殿下早年与陛下争储,
现在也是皇位最大的威胁,鬼知道陛下知晓此事之后会是何等反应……
而且幕后凶手敢背负如此恶劣之后果,所图自然更大。
搞不好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魏王李泰不愿深陷漩涡,宁肯自己吃亏,贾敦颐更不愿意莫名其妙的卷入朝堂争斗。
当即点头道:“殿下公忠体国、责任心重,昼夜疾驰奔赴洛阳履任,导致随行禁卫坠马负伤甚至以身殉职,实乃吾辈楷模。”
李泰目光阴森森的盯着贾敦颐,冷笑道:“都说贾景远品行廉洁、性格敦厚,却原来也懂得逢迎媚上之道。” 贾敦颐有些汗颜,抱拳道:“殿下为帝国之学政四方奔走、不辞劳苦,不仅号召天下富户捐资助学,更时常以王府之资财填补学政之不足,天下学子谁不景仰
下官更深感殿下此举之高洁,今日得见殿下,心中崇敬孺慕,非畏惧虎威、巴结权势。”
“呵呵。”
李泰冷笑一声,不搭理贾敦颐。 贾敦颐不以为意,见到另一边的帐篷已经搭好,忙道:“请殿下移步去帐篷内喝一杯热茶,也好让郎中好生处置一下伤处,否则若是生了冻疮,那可就大事不
妙。”
不让李泰半夜进城是因为制度所限,无可指摘,可若是因此导致李泰伤处恶化甚至转为冻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泰也怕死,自然从善如流,挣扎着站起身,随着贾敦颐来到一旁搭好的帐篷。
帐篷里已经放置了一个火炉,炭火刚刚燃起,坐着一个水壶,李泰坐到火炉旁,浑身的寒气被炉火炙烤得缓缓散去,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郎中将李泰身上的甲胄、衣衫脱去,见其身上并未刀剑兵刃之上,多是摔滚之中的擦伤,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小心翼翼的处置一遍,或是清洗或是涂抹药膏
,又服侍着李泰将衣物穿好。 水壶中的水已经滚沸,贾敦颐取出一个茶壶又拿来一些茶叶想要沏茶,李泰摆摆手,让随行内侍取出带来的茶叶放入茶壶,注入茶水,淡淡的茶香在帐篷里
氤氲开来。
贾敦颐吸吸鼻子,赞道:“房家最上等的好茶啊,只可惜实在太贵,下官俸禄微薄又要奉养家室,买不起。” 李泰瞅了这老官儿一眼,见其身上的官服虽然板板正正,但下摆以及袖口处的布料颜色略深,显然是后缝补上去的,又素问此人为官清廉、为人节俭,遂对
内侍道:“将带来的茶叶给贾刺史拿一斤。”
“哎呦,多谢殿下赏赐!”
接过内侍递来的一包茶叶,贾敦颐笑得眼角的褶子愈发深了,珍而重之的收入怀中,笑逐颜开。
收好茶叶,两人喝着茶水闲聊几句,贾敦颐试探着问道:“今夜之事,大殿打算如何上报”
李泰道:“今夜什么事今夜无事发生。”
贾敦颐就知道李泰这是打定主意吃下这个哑巴亏,息事宁人,不愿事态扩大引起巨大的动荡……
心底不禁暗叹一声。 有些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现在李泰来到洛阳履任东都留守,自然也将朝堂之上的争斗带了过来,以后整个洛阳城的官员再想如以往那般风平浪静,怕是再
不可得。
……
李泰喝了热茶,又喝了一碗热粥,两日奔波的疲累以及遭遇刺杀的惊惧一起涌上来,再也坚持不住,和衣倒卧在两块木板搭的床铺上,呼噜打得震天响。
贾敦颐却不敢睡,一边守着李泰,一边不断派人四处侦查打探刺客骑兵的行踪下落,只不过直到天明,也未能得到那股骑兵的丝毫线索。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如果真的被他发现了那股骑兵,反倒有可能是一件极大的麻烦事……
五更二点,城内钟楼的大钟鸣响,这座传承久远的天下重城在黑夜之中缓缓醒来。 洛阳城如长安一样建筑有坊市,以横贯全城的洛水为界,洛南七十四、洛北二十九总计一百零三坊,并未如长安那样取消宵禁制度,依旧遵从唐初之时“晨钟
暮鼓”之规定,日暮鼓响坊门关闭,晨时钟鸣坊门开启。 李泰被钟声惊醒,在内侍服侍之下洗脸漱口,走出帐篷在微露的晨曦之中四下张望,才知道此刻置身于上林苑西侧,谷水由北至南横亘面前,汇入右侧的滚
滚洛水,谷水对岸便是隋朝建筑的十二苑其中之一,也是洛阳城的外郭城墙。
此时城门缓缓开启,吊桥放下正好搭在谷水之上,一队人马自城门内策骑而出,穿过吊桥,直奔而来。 未几,这一队人马行至近前勒马站定,纷纷翻身下马,其中一人身穿紫袍,大步疾行而来,到了帐篷外站定,施礼,大声道:“河南尹裴怀节,参见魏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