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从一团软绵绵的被窝里,伸出一只如锦缎般雪白的手,在枕头边上来回摸索了一会儿才抓住了冰冷的手机,宋式微如同陷在云端中,睡眼朦胧地接了电话,声音慵懒地问“bonjour学长,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bonjour快快快!该起床开始新一轮备战啦!要来不及了!”
“what?on dieu!不是说好这几天给我们休息的吗?怎么回事?又是突然分派任务?”宋式微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倏忽之间,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猛翻起身,法语英语中文齐齐迸发。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会议,不是工作啦!是冬季嘉年华!”电话那头发出了爽朗的笑死,让宋式微原地静止。
“那你没头没尾说什么新一轮备战,学长!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好吗?不跟你开玩笑了,我困死了,睡一个回笼觉先嗳。”宋式微薅了一把头发,内心翻了一个白眼,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重新跌回软塌塌的床上。
“别呀!式微,先别睡呀!你真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宋式微懒洋洋地问。
“今天是除夕呀!我们中国那边此刻已经是大晚上了哇!”
“so waht?”
对于远在陌生的异国他乡、身边又没有亲朋好友的宋式微,除夕跟不除夕,毫无差别。
“这个月刚好遇上魁北克省最盛大的节日,冬季嘉年华还在举行啊,不可错过!我们队里其他人一早就跑去嘉年华现场啦!更何况,你来加拿大都一个月了,都没好好出去玩一趟,赶紧收拾收拾出门,我带你去放松。”
因为临近中国农历的春节,宋式微他们的团队刚好争取了几天假期,正巧也遇上了冬季嘉年华会——魁北克省居民最盛大的节日,节日于每年二月份开始,号称世界上最大的冬季游行,极具有典型法兰西文化特色。
宋式微身上裹得厚厚的,双手缩在袖子里,鼻头冻得通红的,她难得看到程希晨不着西装革履,而是穿着一件虽直板但休闲的羽绒服,仿佛卸下了武装的外壳。
他们两个并肩走在魁北克市区的大街上,太阳从云缝隙里撕开一片光芒,碎了一地的日光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宋式微穿着软软的雪地靴,一脚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一时玩心兴起,随口说了一句“啊,这雪要化未化的,好像沙冰噢,看了真想吃!”
程希晨正经地说“谁冬天吃沙冰啊?吃了拉肚子。”
怎么冬天就不能吃沙冰呢?
宋式微努了努嘴,不作辩解。
走到了魁北克广场,看到一座用雪筑成的五层高的“雪之城堡”,让人仿佛置身用冰雪堆砌的城堡世界,精致瑰丽的冰雕、雪雕矗立于城市中央,简直美轮美奂。
到处正在进行各式各样、精彩欢腾的竞赛和活动,欢乐的人群开展着冰天雪地中的欢乐派对。
优雅的古城摇身一变,幻化成狂欢的舞台,火热的气氛high到最高点,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为北国寂静的冬天增添绚丽的风采。
宋式微忍不住感慨“没想到充满浪漫风情的魁北克,也有热情如火的一面呢。”
“是啊,一座城市都有如此反差的两面性,简直让人如痴如醉了。”
“也没有想到,中国除夕日,我竟是在北国街头凑热闹。”
程希晨隐隐察觉到宋式微兴致不高,料想她是在这种节日里念家了。
走着走着,突然之间,程希晨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二话不说抓起宋式微的手腕便往人群里跑。
宋式微怔了几秒,此情此景,不免让她触发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回过神一看,此景非彼人,心里不可抑制地滋生了一股酸涩的情愫,瞬间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显得可笑了。
她跟着他跑,问“你到底在跑什么呀?”
程希晨“是bonho啊!他可是大名鼎鼎的bonho啊!”
“真的假的?有这么巧的事?”
身旁不断跑过身材高大、肥胖臃肿的外国人,宋式微确定程希晨没在瞎说,于是睁大眼睛,往人群中寻找那位“掌管魁北克市”的微笑雪人。
听闻,如果在魁北克参与冬季嘉年华盛会,有幸碰到头戴红帽,腰缠红绿白三色巾的微笑雪人,千万记得找他一起拍照,他不但是这场冬季嘉年华的亲善大使,同时还是活动期间统治魁北克市的执政官呢!虽然,这只是一种象征的意义。
不一会儿,果然在人群的中心找到了体态盈盈的bonho,程希晨主动上前搭话,他一个劲把宋式微拉到微笑雪人的另一侧,宋式微在一种懵懵的状态下,被旁边的好心人帮忙给他们拍了几张合照,形式化地发在了朋友圈。
完了之后,宋式微乐呵呵地说“我们这也算是打卡了‘国际网红’了哈哈!”
程希晨“那再去打卡bonho的皇宫?”
宋式微“他还有皇宫啊?”
程希晨“走!”
从透不过气的人群中逃脱出来,来到格兰林荫大道旁,那是一座位于乔治五世广场的晶莹剔透的冰雕皇宫,在这里,也是冬季嘉年华的重要据点,到处充满振奋人心的音乐和欢乐的气氛。
一直到了晚上的时候,这座冰雕皇宫在彩色灯光的投射下,显得缤纷多彩,有如七色宝石的绚丽城堡。
待到晚上八点左右,华灯初上,在广场开展了一场劲歌热舞的派对,在震天价响的热门音乐中,人们摇头抖脚尽情狂舞。在这场燃烧热情的超炫舞会中,不分年龄,没有国籍,每个人仿佛忘了周围零下十几度的酷寒,尽情沉醉在热力四射的氛围中。
宋式微沉浸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中,明明未饮酒,却像被酒精浸泡得醉醺醺地,整个人都轻飘飘地。
“外国人就是放得开,不会妨碍安宁吗?这要是放我们国内,都要被投诉扰民了。”
“全城狂欢,谁还顾得上去投诉呀?bonho都不管,还轮得到警察来管?”
宋式微噗呲一笑,说“its carnival ti!(让人疯狂的嘉年华时光!)”
她注意到参加游行的人员手上都持着一根特别的塑胶拐杖,便打趣道“他们也怕摔跤?”
“什么呀?”程希晨笑了,顺便在路旁小贩那里买了一根鲜艳的雪人拐杖,凑到宋式微面前,故弄神秘地让宋式微将雪人的头拧开。
宋式微戒备地拧开了,马上就有一股香醇的酒气窜入鼻内。
“嘿嘿,你喝两口试试。”
宋式微乖乖听话地嘬了一小口,感觉到身体有一股暖流上升。
“他们为了驱寒,就随身携带这种藏有酒的拐杖,当感觉有点寒意时,便拿起来喝两口。”程希晨解释道。
“呵,很‘外国人’嘛。”
他们找了一家餐厅坐下来吃饭歇息,宋式微随之收到了视频来电。
她朝程希晨示意了一下,便满不在乎地接通了,屏幕跳出来周南的大脸庞,宋式微嫌弃地翻了翻白眼,说“干嘛?现在才想起我了?”
“小逗号,迟到的一句除夕快乐!怕你只身远在他国,孤独嘛!”
“噢?没良心的,你都过了除夕了还找我干嘛?谁跟你说我孤独了?怕不是你自己寂寞得不怕费流量,找我消遣吧?”
“时差嘛!你这不正在过除夕嘛!我特地留到此刻的。不过我看了你发的朋友圈,玩得倒挺嗨的嘛!照片我可看到了,话说你又去哪勾搭的帅哥?”周南口不遮拦地说。
宋式微把手机镜头转到对面的程希晨,说“还有,你好好说话,这位是希晨学长,这是我哥们——周南,打个招呼吧!”
透过屏幕,两个人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我寂寞?欸,你们来评评理,我这会儿至于孤独嘛?”周南说完便把镜头移到了旁边。
宋式微一看,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笑意盈盈地出现在屏幕里。
“杨弋?阿楚?你们……”
“没错,他们昨天赶过来了,现在全在我家里聚会呢!”周南得意地说。
“小逗号,我终于来你们家乡啦,不过太遗憾了,这一次你又不在,你在那边还好吗?”叶楚言笑晏晏地附和。
镜头晃到了杨弋面前,他笑着说“我来见识你们这里的烟花盛宴了,话说你现在才在吃晚饭吗?”
镜头一扫而过的还有桌面一个礼物盒子,宋式微觉得很眼熟,甚至说,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品牌包装,有那么几秒,她以为自己喝醉了,可是酒量至于那么差嘛?难道是外国的酒精度数比自己国家的高?
不确定是怎么回事,巧合吧。
“挺好的,呃,对,今天去参加了冬季嘉年华,这会儿才得闲,你们……”宋式微一时半会不知道该问什么。
杨弋“你不会每天还是熬夜读资料吧?还是别熬夜熬成习惯,透支了身体吧。”
宋式微“嗯嗯,最近不会了。”
“那你保重好身体,你什么时候回来?”杨弋淡淡地问。
不过还没等宋式微回答,欧阳望就热热闹闹地抢过去说“对了小逗号!你记得回来的时候给我们带伴手礼啊!我们等你哟!”
宋式微又翻了一个标准的白眼,说“伴手礼你个大头鬼!”
“别闹了,让她好好吃饭吧,”许晓晓的声音也沉沉地传过来,镜头轮到许晓晓出现,“式微,你照顾好自己呀,等你回来我们再约。”
宋式微和程希晨吃完晚饭,重新漫无目的地回到街道上,散步在附近琳琅满目的商店门口的林荫大道上,途中驻足观看了一会儿夜间花车游行,虽然气温非常低,游客观赏的兴致却一点也不受影响,游行路线的两旁挤满着夹道欢呼的人群。
过了一会儿,宋式微又问“这里哪里能买伴手礼?”
程希晨带她到了一家vtage古着店,宋式微颇感兴趣地逛着,专门为大家挑了几件上得了台面的“伴手礼”。
突然,看到一对小巧精致的珍珠母镀玫瑰金的地球形状的男士袖扣,她拿起来观摩了一会儿,决定买下它。
“噢吼,男士袖扣,送给谁的?”程希晨一脸坏笑地问。
“朋友。”宋式微下反应地回答。
“哪一位?”
“啊?”
“这对袖扣要送的那位朋友,也在刚刚的视频里吧?”
宋式微沉默了。
朋友,打着朋友的名义偷偷喜欢一个人,真的好容易,你想什么时候开始就开始,你也可以随时喊停不需要知会对方。
但是,真的很容易吗?朋友的名义只是一个幌子,骗骗别人可还行,但他的所有一言一语都牵动着你的情绪,他的回应是随机馈赠。
作为朋友,你注定永远懦弱地藏在友谊的背后,永远等待,你甚至无从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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