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心腹大臣也不少，能在帝国中枢混的，个个都是人精。他们自然能看出来，这位一等靖海子，是皇帝陛下眼前的大红人，说是东华朝堂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一点都不为过。

    别看他现在只是‘外事司’一名五品的郎中，但人家有爵位在身，再加上当今圣上的宠信，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尽管清流和明王党羽没有来，但‘保皇派’的臣子，却一个都没少。

    子爵府门前热闹地跟过年一样。

    狄英进府以后，第一时间就让叶修把他领到那棵‘闹鬼’的大树下，鬼鬼祟祟地四处看看，低声问道：“叶兄弟，你昨天晚上……真的没察觉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啊。”叶修看了看那棵大树，故意道：“怎么了，这棵树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当你自己人才告诉你，这个宅子……闹鬼！”狄英瑟缩了一下。

    “怎么个闹法？”

    “半个月前吧，有一天早上，府里的佣人在这棵大树下发现一具男尸，皮包骨头，死状很恐怖。我赶紧让管家去报了官。上京府衙派捕头来查了查，发现这男子是外城的一个书生，身上还有秀才的功名。只是仵作无法验出死因，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样，”狄英皱了皱眉，继续道：

    “第一次也没查出什么头绪，此案被列为悬案，暂时搁置起来。没想到这只是开始而已，接下来每天早上，这棵大树下都会有一具男尸……死状和第一具相同。后来刑部也参与了进来，依然没查出什么结果。大家都说，镜山候府盘踞了一只‘恶鬼’，每天吸食活人阳气为生。全家人心惶惶的，我无奈之下，只能把宅子卖了。”

    “怪不得这么好的宅子，牙行的王老板只卖了7000金，原来是座凶宅啊。”叶修淡淡一笑。

    “侯府闹鬼一事，大家守口如瓶，所以外界并不知道。不瞒你说，我收了牙行老板30000金。这次他算是赔大发了。不过，这老东西是个出了名的奸商，做了不少缺德事，我也是故意教训教训他。你知道的，镜山侯府并不缺这点钱。”

    叶修点了点头，微笑道：“看来我运气不错，接手了这座宅子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莫非……那‘恶鬼’已经走了？”狄英皱了皱眉。

    “也许吧。”

    “算了，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无论如何，这幢宅子落到叶兄弟你手里，哥哥还是很高兴的。朝堂上这么多人，我就瞅着你顺眼。这也算是咱兄弟俩的缘分吧。”

    狄英和叶修勾肩搭背的，亲热地不行。

    叶修感觉，对于鬼将‘阴山君’一事，狄英也许真的不知道内情。

    然而，阴山君为何会跑到镜山候府，又是谁把白罂等犯官之女送到侯府来‘投喂’恶鬼的，确实难有定论。

    清流和明王党的人，都有嫌疑。

    甚至也有可能是另外一股潜藏的势力。

    “叶兄弟，那个是什么？”这时，狄英发现了矗立在水井边上的‘水塔’。

    “还记得朝堂上大家谈论的自来水吗？”叶修淡然道。

    “记得啊，跟这个有关系吗？”

    “走，我带你过去看看。”

    叶修领着狄英，来到了新改造的‘盥洗室’，里面有新建的淋浴房，抽水马桶，以及洗衣机。

    叶修拧开了洗手台上的水龙头，说道：“这个就叫做‘自来水’，很方便的。”

    狄英惊呼一声：“厉害了我的兄弟！”

    他像个得到新玩具的顽童一样，不停地操控水龙头，开开关关的，水流出出停停，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

    叶修又给他演示了太阳能热水器，洗衣机，抽水马桶的功能和用法，搞明白了之后，狄英瞪大眼睛问道：“莫非……陛下说的雍州模式，就是指这个？”

    “没错，”叶修微微颔首，“在赴京之前，雍州城早就完成了新城模式改造，雍州的老百姓，已经过上了便捷的生活。若非如此，白郡守和花城主怎么升的官？”

    “怪不得陛下一心想要把京城改造成这番模样，如果我是陛下，我也会心动哇，”狄英咬牙切齿道：“清流这帮鸟人，除了会打嘴炮，一点人事儿都不干。这么好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反对？凭什么反对？”

    事实上，朝堂之上反对城建改革的，除了清流还有明王党羽，但狄英只骂清流，只字不提明王党羽，也是很有意思。

    “你和明王关系很好吗？”叶修不动声色地问道。

    “小时候，我是他的东宫伴读，我俩一起长大的，”狄英面无表情，“但要说到关系有多好，也不见得。叶兄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呃，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他虽然不再往下说，但叶修也听明白了。

    表面上，狄英自然属于明王阵营，但彼此的关系，也就那样吧。像他这种不靠谱的性子，估计也进不了明王党的核心圈子。狄英自己应该也不在乎。

    这时，花慕兰正在院子里的水龙头前，给‘保皇党’的大臣们演示‘自来水’的使用方法，同时详细介绍雍州城的城建模式。

    那一票大臣们，见‘自来水’如此方便，个个叹为观止。

    有人痛骂：“清流和明王党羽，就是误国的贼子啊。像这种对于国家人民都有利的事情，他们非说是什么‘奇技淫巧’，‘劳民伤财’，简直荒谬！”

    “子爵大人真乃天纵奇才！能想出这种取水的方法。”

    “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和反对派斗争到底，支持陛下和子爵大人，推行城建改革。”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装上自来水了。”

    “…………”

    叶修站在诸位大臣面前，侃侃而谈：

    “想一想，如果全国每一座城池，每一户人家，都能装上‘自来水’，生活该有多么便利！老百姓就能腾出取水的时间，去做更重要的事情，整个社会的生产效率就会提升，无论做什么事情，我们都会比别的国家做得更快，做得更好。日积月累之下，就会形成国力上的巨大优势，久而久之，普天之下，再无对手。”

    虽然‘生产效率’之类的词句，对于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颇为新鲜，但联系上下文，大体也能理解是什么意思。大臣们对于叶修描绘的蓝图，悠然神往。纷纷表态，一定要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帮助陛下战胜清流和明王党羽，尽快推行新的城建改革。

    花慕兰看向叶修的目光，充满崇敬之情。

    也只有叶修能说明白城建改革的深层次意义，他所站的高度，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

    有时候花慕兰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叶院长年纪轻轻，却能如此高瞻远瞩。

    像这样的人，天生就自带领袖光环，会牢牢吸引一帮人，围绕在他身边，为了他描绘出来的理想世界，鞠躬尽瘁，抛头颅洒热血！

    花慕兰就是其中之一。

    牛二忽然来报，说宫里来人了，让叶修出去领旨。

    叶修和大臣们一起，来到门口迎接圣旨。

    只见门前一队甲胄鲜明的金甲卫士，簇拥着一位明艳绝伦的少女，那双野性难驯的美丽大眼睛，燃烧着青春跃动的火焰。

    “安宁，你怎么来啦？”狄英笑呵呵地说道。

    “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安宁公主皱了皱鼻子，说道：“奉皇帝姑姑的口谕，赏赐子爵府‘宫廷御宴，九州全席’，招待诸位前来祝贺的臣子。”

    “谢陛下。”叶修拱手施礼。

    还是女帝想得周到啊，她已经预料到今日子爵府会有不少人前来祝贺，也知道我初来乍到，府里缺人手，所以干脆给我送来饭菜，免得招待不周。

    像这样的媳妇，再给老子来一打。

    “陛下万岁万万岁！”大臣们山呼万岁，每个人都与有荣焉。

    看来当今圣上对这位子爵大人，可真是圣眷甚隆啊。

    ‘宫廷御宴，九州全席’，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到的。

    此前也从来没有赏赐给任何臣子，子爵大人是第一个。

    安宁公主挥了挥手，一队士兵抬着食盒，在候大的引领下，来到了正厅。

    一道一道美味佳肴摆上了桌子，大家分宾主落座。

    金甲卫士任务完成便回宫复命去了，安宁公主却并未跟着一起回去。

    “安宁，你擅自留在宫外能行吗？不会又没跟陛下报备吧？”狄英实在太了解这个丫头了。

    “要你管！”安宁公主没好气地瞪了狄英一眼。

    “如果陛下不知道，你是不可以留在我这儿的，”叶修一本正经地，“安宁公主，请回吧。”

    “哎呀，”安宁公主看向叶修，眼波流转，柔声道：“出宫之前，皇帝姑姑说了，让我代表她，参加靖海子的庆功宴呢。”

    “此话当真？”

    “当然，我虽然爱玩了些，但也是有分寸的。无缘无故的，哪敢随便在宫外逗留呢，姑姑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安宁公主调皮地伸了伸舌头。

    女帝虽然宠爱这个侄女，但对她的管教也是极为严厉的。安宁公主从小顽劣，的确挨了她不少鞭子。

    “既然你姑姑同意，那就没问题了。”叶修淡然道。

    狄英的目光在安宁公主和叶修之间来回逡巡。

    这个安宁，看我就是横眉冷对，看老叶马上又是另一副嘴脸，这妮子不会是思春思到老叶身上了吧？

    可惜了，有她在，吃完御宴就不能带老叶去教坊司喝花酒了。

    女人就是麻烦，偏偏还是个惹不起的公主。

    庆功宴正式开席，宫廷御宴相当丰盛，连叶修这种见过世面的人都觉得奢侈。女帝对叶修也的确舍得，赏赐了好几坛子皇宫里珍藏的陈年‘贡酒’，倒在杯子里，满室酒香。

    大家推杯换盏，吃吃喝喝，说些应景的祝酒词，好不热闹。

    叶修刻意带着候大和诸位大臣结交了一下，既然参加科举考了功名，以后上朝为官在所难免。提前和这些帝国中枢的精英混个脸熟，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安宁公主一双妙目，始终有意无意地盯着叶修。

    狄英看在眼里，摇头叹息：老叶这个小白脸，连皇室最美最野的公主都能勾搭到，的确有两把刷子。

    帝都西北，观星台。

    孟冠清仰望夜空中那颗闪亮的新星，久久未语。

    他的身后，站着内阁首辅温礼仁，以及礼部尚书褚余同等人。

    “国师，那颗新星如何了？”温礼仁恭声问道。

    “锋芒毕露，光华耀眼啊，”孟冠清叹息道：“奇怪的是，上京明明有帝星，这颗同样也是‘紫微帝星’，而且比现在这颗帝星还要耀眼。二帝当空，究竟预示着什么呢？”

    “莫非……叶北冥要篡位？”温礼仁骇然道。

    “那倒不是，”孟冠清摇了摇头，“如果是篡位，原来那颗帝星光芒会黯淡。但现在是两颗帝星，交相辉映，且几乎重叠在一起。像这样的奇特星象，老夫此前从来没看到过。”

    清流的重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二帝当空，交相辉映，这算几个意思？

    一只信鹤飞来，停在了孟冠清肩膀上。

    他从信鹤左脚的卷筒中取出一张字条，看了看，随即手一抖，纸条便在空中燃烧成虚无，不留一丝痕迹。

    “国师，子爵府情况如何？”温礼仁问道。

    “皇帝赏赐了叶北冥‘宫廷御宴，九州全席’，派安宁公主代表皇室前去祝贺。现在，大家正酒酣耳热呢。”孟冠清笑了笑。

    “嚯，规格够高的。这姓叶的小子，凭啥能得到这样的殊荣。”褚余同颇有些吃味。

    “因为叶北冥天纵奇才，他在雍州城所做的事情，石破天惊，远非常人所能及。如果我是皇帝，肯定也要重用他。”孟冠清淡然道。

    “国师……您之前不是说，雍州城改是‘奇技淫巧，哗众取宠’吗？”褚余同裂开了。

    “余同，你还是不成熟啊，”孟冠清微笑道：“我反对雍州城改，并不是因为它不正确，而是因为它不是我们的治国之道。如果陛下和叶北冥成功了，我们如何能实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别忘了，他们俩，可都是道门的修仙者。你要记住，东华帝国自然要改革，自然要中兴，但一定是按照我们的路子来，只有这样，我儒门才能脱颖而出，成为百家之主！”

    “恩师英明，弟子……受教了！”身后的一众大员们躬身施礼。

    “今天的庆功宴，白玉京居然没去，这倒很有意思，”孟冠清微笑道：“这个人，可以争取一下。”

    “弟子明白。”温礼仁恭声道。

    “很久没见到像叶北冥这样的对手了……帝国朝堂，又要热闹喽……”孟冠清轻摇折扇，微微一笑。

    叶修自然不知道，黑暗中，有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

    一顿晚宴吃得无比尽兴，大臣们酒酣耳热，彼此关系亲近了好多。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纷纷告辞。

    狄英醉醺醺的，吆喝着要带叶修去教坊司见见世面，被子爵大人一脚踹出了家门。

    安宁公主不胜酒力，偏偏也跟着凑热闹喝了两杯。没想到是一杯倒的酒量，直接挂在叶修身上，像牛皮糖一样，甩不掉了。

    十六七岁的少女，满脸都是胶原蛋白，醉酒之后，两颊红馥馥的，像熟透了的红苹果一般，咬上一口，汁液四溅。

    “驸马……驸马……”安宁公主喃喃地叫着，唇边溢出了一抹笑意。

    驸马？谁是驸马？叶修呆滞了一下。

    这小妮子，不会做春梦了吧？

    过不多时，门外来了一部‘凤辇’，是宫里派出来接安宁公主回去的。

    奇怪的是，只有一个赶车人，头戴斗笠，看不清面目。

    叶修把搀扶着安宁公主，上了凤辇。正要下来，那个赶车人突然回头，将斗笠往上掀了掀，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阿璃，你怎么亲自来了？”叶修吃了一惊。

    没想到，赶车的人，居然是女帝姜璃。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准备去教坊司了？”姜璃似笑非笑。

    “去什么教坊司，狄英都被我赶走了。”叶修正色道，“那些庸脂俗粉，如何能与天下第一美人相比？”

    “子爵大人谬赞了，我可不是什么‘天下第一美人’。”女帝姜璃明显非常受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世上不可能有比你更好看的女子了。”叶修一把将她抱起来，进了凤辇之内。

    拉辇的灵兽，有灵智，能识途，压根就不需要人指导。

    “小色批，你要干嘛？安宁还在旁边呢。”女帝望着叶修那双侵略性十足的眼眸，心如小鹿乱撞。

    “把嘛字去掉，干就完了，”叶修笑道：“安宁公主一杯就倒，估计明天都醒不过来。”

    很快，‘凤辇’就很没规律地摇晃起来。

    “讨厌啊你，连行路的时间也不放过。”女帝嗔怪地用小拳头在叶修胸口捶了几捶。

    子爵大人正得趣，已经没精力回应她了。

    和当今皇帝‘辇震’，这待遇，估计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