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正浓,火/辣辣地烤在大海上。海面湛蓝一片,白云的倒影只有稀疏几朵。
白云之间,有一处岛屿。岛屿很大,与天相比只是一个斑点,却能代表广阔陆地之上无垠的天。
天仙的天。
岛屿之上,有花有树,有屋有人,也有一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上,青石板热浪滚滚,一个铁茶壶放在青石板上,在热浪中散发茶香。
茶香正到浓时,一个长发男子偏头向广场北侧的木屋看去,似乎在等待什么。
此人生得俊郎秀气,虽是男人的筋骨架构,面容却比寻常女子还要漂亮。尤其是那一双蓝眼睛,宝石一般,波光荡漾,总是微微眯着,和轻咧的嘴角一起构成似乎不会改变的笑容。
美中不足的是,他面色微白,身子纤瘦,似有病态。
此时,他端坐在滚烫的青石板上,虽是炙热难耐,热汗淋漓,却一动不动。
棋盘上,汗水一滴滴落下,又一滴滴被烘干,两盒云子分在棋盘两端,已经烫手。
他,原是在等人下棋。
“过来等着多好?”广场正中,是有树的,参天巨柳。是真的参天了,因为树长在了天上。
柳树枝繁叶茂,辟出了一大连荫凉,树下,一个男人正靠着树干喝酒,邋里邋遢的头发下盖不住剑眉虎眸,棱角分明的面庞上鼻梁高挺,嘴角酒渍晕得脸颊泛红。
只是打扮太过随意,衬衫敞怀,花裤衩颜色缤纷,人字拖随着他的二郎腿有节奏的晃悠着,散去了大半的英武之气。
“睡得久了,需要晒太阳。”长发男子看着棋盘,解释道,并不动。人字拖停了一下,似乎同意他的说他,闭上了眼睛一起等。
“啊切!!啊,舒服。”人字拖酒喝急了,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微风起,卷动一片柳叶,柳叶翩翩,翩翩细柳,飘着飘着,向广场北面飘去。
两人的视线也向北望去。
北面有一个小木屋,在岛屿上的整齐遍布的木楼瓦房之中不甚显眼。
唯独颜色喜人,青色的,充满春天的气息。屋内静悄悄、空荡荡的的,没有桌椅板凳、没有纱幔床柜,毫无生活气息,也没有无人生活的轨迹,无一粒尘埃可寻。
只有一个长长宽宽的玄冥冰棺,摆在木屋正中,通体银白,寒气四散。青木屋内,地上薄冰一层,空中,银霜飘飘,好像一个冰窖。
棺内,一个白衣人躺在正中,脸色惨白更胜霜雪,宛若冰雕。
白衣人面容平静安详,不像生,也不像死,似陷入了熟睡,又没有呼吸。
然,听广场上两人话中之意,白衣人是活的,那就是在睡,只是不知睡过了多少春秋冬夏,梦过了多少寒来暑往。
甚是怪异。
“他有起床气。”长发男子笑着说,语气颇欢快,捻起一黑子,落在了棋盘上,哒的一声,窗户开了,寒气散入风中,广场霎时凉快了许多。树下,男子未搭话,仍是闭目养神。
柳叶飘了半晌,终于找到了入口,顺着窗户,染上薄霜,飘了进去,轻轻地飞向冰棺。
棺内人,仍是没有表情,仍是没有呼吸,仍是在熟睡,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宛如要睡到天荒地老。
哒,轻轻的,如蚊蝇点水。
‘咔嚓。’冰雕兀地动了一下,雪白的眼皮,脆生生地睁开,漏出了一双空洞的眼球。眼球也是白的,寒气凛凛,像盖上了一层霜,睨着棺盖上的柳叶,便不动了。
这一睁眼,似乎耗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心中茫然,不知为何能够眨眼,冰冻,不能眨眼。
他的脑海里,有很多声音,有的清晰,有的朦胧,很乱,一片一片。眨眼间,声音淡了,只剩下一个疑问。
怎么换了个地方?
怎么会在这里?空洞的眼球上雪白的霜凝得更重。
“醒了?”屋外两名男子异口同声,掩不住地欣喜与紧张。
与此同时,大陆之上,塞外北疆。绵延万里的荒原上,一个金色的矮山中,佛钟嗡嗡作响。
一个年轻和尚,握着钟锤,下意识地问了句:
“醒了?”而后,钟声渺绕、佛音浩浩
剑山之顶,剑仙舞剑,百年不停。今日却停了一下,沉吟了两个字:
“醒了?”而后剑指苍穹,云雷隐动。
庙堂之内,龙椅之上,老皇帝正闭目倾听群臣称颂太平。良久,他突然抬头望向东方,问了句:
“醒了?”,山呼万岁,庙堂具惊。
仙之山,龙之水,许多人向东眺望,许多人轻轻问了句:
“醒了?”
与此同时,碧海之上蓝天之下,一座随着碧波浮荡的仙岛,名曰蓬莱,蓬莱岛之上,有一座仙山,名曰不周。不周山有很多传说,最近千年的传说,是墓——狼的墓。不是真正的狼,而是以狼为名的人的墓,云中之都百武狼团中独狼的墓。
今时今日,墓已遍布不周山。不周山昔日负载多少传说,今日,不周山就有多少墓。
而云都至从初代圣主时期至今,共传了十三代,不周山上的墓,共有十三层,从山顶向山下围山排列,远远望去,擎天神柱一样的不周山宛如十三层的冰雕宝塔,庄严肃穆,令人忍不住想要俯首叩拜,不敢生出丝毫亵渎之情。
在不周山顶,也即是不周山第一层墓的上方,有一个冰棺傲立山巅,仿佛在睥睨天地。
山脚下,也即是不周山的第十三层墓群下方,有一个冰棺孤零零的躺在岩石上。棺盖上,躺着一个僵直的绿衣男子,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宛若冰雕。
此男子带着一个鬼面面具——龙角鬼牙狮鬃蝠耳,血墨龙舞符文贴满脸颊、白眼无珠如深海寒潭,比之鬼魅魍魉还要可怖,其上蒙落的霜尘冰雪,山脚凌厉的瑟瑟罡风,盖不住、磨不灭那骇人的煞气万一。
冰棺之内,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醒来。这双眼睛大如银铃,因为是熊的眼睛。没错,棺材内躺着一只硕大的棕熊,圆嘟嘟的肚子变了形,紧贴在棺材上,脑袋也肥嘟嘟的,像个肉球。
冰棺原本是绿衣男子的,这头奇怪的胖熊抢了他的位置。
“我是熊!”奇怪的熊嘟哝一句,不知是何意。
云都上的冰棺内的白衣人醒了,这头奇怪的熊也从冬眠中醒了过来,瞪大滴溜溜地大眼睛,看绿衣男子会不会醒过来。
“我是熊!”大熊嘟哝一句。
——
木屋内,欧阳白看着柳叶,半晌后,眨了一下眼睛,下一瞬,柳叶碎了,化为了飞灰。他轻轻转动眼球,似乎在想自己为什么在棺材里。
哒,长发男子落了第二子。
‘砰砰!’两声爆破声从屋内传来,玄冥冰棺分为两半,棺盖、棺身各向屋外两人砸去,眨眼近前。空气滞阻,寒气如柱,雪花飞散,咕噜噜的热气化为冰霜,沉闷萧瑟阴冷的味道压在云都上空。
“哈哈哈,还真有起床气!”端木雷狂放大笑,吹了口气。姜玉赫摇了摇头,挥了下手。
玄冥冰棺又倒飞了回去,撩起了走出屋内的白衣青年染着冰霜的白发,寒气亦倒飞了回去。柳树下、广场上,暖阳乍回。
姜玉赫拿起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冰冰凉凉,正好消暑。
“醒了。”欧阳白生硬地张嘴,一字一顿,迈着生硬的步子走向广场正中,一步一顿。
仍是没有呼吸。
“下棋不?”姜玉赫指了指棋盘,满脸期待。
“不下。”欧阳白抬头看天,沐浴着日光,说不出的舒泰,他已经睡了太久,忘了时间的太久。他的脑海仍然混沌,没有办法思考,所以,不下。
“下一盘吧。”姜玉赫不放弃,他等了许久,晒了半晌,就是为了等欧阳白出来下棋。欧阳白斜眼瞧了姜玉赫一眼,还是从前一般模样,想要挑眉,可是眉毛冻成了冰,眼皮也冻成了冰,于是,一眼闭,一眼睁。
甚是滑稽。
“不下。”
怔怔地,欧阳白看向天空,看向骄阳,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