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随风,挥动青锋,斩出藏锋。
藏锋向雪球斩去,数道剑光从一剑散开,青光耀眼纷繁,从四面八方刺向血球,远远看去,如一个以血球为中心的诡异青花。
藏锋剑,一剑藏数剑,一剑连着一剑,一种颇为烦人的招式,名为剑术,实为贱术。灰衫男子站在阴暗的角落里远远观之,想起了不愉快的过往,摇头叹息。
血球不错,倒可以让我休息一下。
若是花红的血球能够挡住那隐藏在藏锋之后的东西,对我而言,倒是因祸得福。
心念电转,血球遽生变化。一条条游走的青光在血幕之中游走,向白阳突刺而来。
风霄面目狰狞扭曲,终于凭一声怒喝从混沌中挣扎出来,气势再次提升,剑光也远比之前狂暴。
他想起了那道从云霄传来的霞光,霞光不是光,霞光是一个人影,虚幻的人影带着霞光降下,飘渺如仙、森然如鬼、惨白胜雪,霞光笼罩着他,他与霞光容为一体。
最让风霄心惊的是,那张虚幻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不,不用看脑海里的穿透迷雾的脸孔,只需要向前看就可以看清,那张脸就在前方不远处。
面无表情、眼无波澜。
他,就在血球里。
剑光似乎弱了,白天时,在楼内站了一会儿,风霄泄露在外的藏锋便能顺着木楼划破他的衣衫,此时的剑光看似强盛,如一面绿色剑墙般毫无缝隙,却有势无力。白阳微微皱眉,头脑有些困惑,轻轻弹了一下花盆,吸了一口抖落的菊香。
好烦,还好有菊花。
花红已经力竭,在楼顶调养内息。饶是气血不足,她也没有放松对白阳的监控,在她的血气球里,白阳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她。
白阳没有时间多想,青色的花瓣穿透血球围成一圈刺了进来,不得不防。
他转着伞,眨了眨眼,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的故人很多,他在回想故人的招式。
他会刀,也会一点剑,枪耍得也不错;会打拳,会雁凌云,也会观海潮。
然而,现在,他的手里没有刀,没有剑,也没有枪。
炼体境使不出他的拳劲,雁凌云没有办法突破血球,观海潮没有海。
白阳睁开眼睛,向上翻了个白眼
风霄耳边回荡着四字,‘你是我的’,声音悦耳如银铃。奈何,悦耳悦心,悦不尽心中悲哀凄婉。二十年年匆匆过往,宛如黄粱梦醒,都是为别人活的,最好的青春年华,虚幻成空。记忆、情感、恩仇、亲友全部是别人的因果。
悲苦沉闷如此,风霄仍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他需要发泄,他想要挣脱命运的锁链,尽管那双锁链束缚着他的双手双脚、尽管天地之间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将他吞噬在其间。
街道上,王贵恍然,那女子红袍试样和那个坐在花篮里的女子一般无二,定也是玉女苑内的女子!她才是花红。
王贵咧嘴笑了笑,心里一块儿巨大的石头落了地,脚步轻盈地向战圈走去。
激战正酣,城内巡逻的官兵已经循着声音与剑光逼至近前。
“不好,他要突破了。”正在调息的花红突然大惊失色,猛地站直,双手结出拈花指印加固血球。
奈何,一只温柔的手便按在花红的香肩,让她动弹不得。
血球涌动,一道接着一道的弧形凸起从血幕上出现。
血球一点一点地被撑大,变得松弛、薄弱。
‘空空空!’血幕中传来闷响,如暮鼓晨钟。
‘哒!’一把青油纸伞出现在了街道上空。
声音再起,却不再沉闷。细一听,不是鼓,也不是钟,血球破后,琵琶声起。
‘哒!’一把青油纸伞散成无数把,层层叠叠地围绕在白阳身边。
所有的伞都在转,飞快地转动,伞风青风,连成一片,青色的风席卷整个街道。
伞风成盾,破开藏锋;青风成刃,割裂、磨蚀了花红的血幕。
花红摇晃倒地,这白阳竟有这等奇妙招式,恐怖至此,如何能赢?
白阳捧着菊花,站在伞里风中,冷眼看着风霄,如果可以,他不想用这招打破束缚。
但是,他的手里,只有一把青油纸伞。
他便用了伞。青油纸伞转成数朵伞花,血球破了,他的眉头也皱成了花。
“我……”白阳的脸色白如膏灰,仰头望向天空,冲着那两朵阴云喝了一句。
慕然,一阵钻心的奇痒与割裂的痛感,从他的脚底钻进双腿,又由双腿钻进脊柱!白阳如遭霹雳一般僵在了原地。
声音因这突来的痛感戛然而止。
楼顶,风霄按下花红,平静地,提剑冲了上去。
青光青伞交错,一把伞接着一把伞碎成虚影,最后只剩下了白阳手里的一把。
白阳强忍钻心疼痛,当即与风霄战成一团。剑光带着剑风,剑风肆虐,青伞借剑风转起青风,白阳趁机乘风躲避,向远处逃串。
围观的修士越来越多,明里暗里,强者弱者,四散在周围。
守城兵开始驱散人群,不光是凡人,低境界的修士也被驱散。只剩下角落里与天空中的强大修士,灼灼地看着。
灰衫青年也在其间,他眼睛一眨不眨、目光灼灼、眉心成川,走走停停、闪烁其间,死死地盯着白阳。
“怎么还追个没完了?”为了突破花红的束缚,白阳几乎被掏空了气力,内虚体乏,觉得身体越来越沉,心也越来越烦,只是拿盆花而已,至于吗?白阳想着,风霄再次近前,凛冽的寒风忽起,将血腥的气味消散。
白阳的速度慢了,他受伤了,嘴角渗出鲜红的血珠。
他没有防住那道无形的藏锋,藏锋从地底钻进白阳的身体,割裂他的身体。
然,白阳咧了咧嘴角,藏锋剑很强,说明他日后能更强。
“都是我的。”白阳在心里嘟哝,想要得到风霄的藏锋剑法。
风霄情况亦不容乐观,他斩出的剑越强、反噬便越强,需得一面战斗一面压制反噬对他的身体造成极大的损伤。
然,三人中,伤得最重的,却是花红。她强行以排山境动用倒海拳,导致血气亏损不足。而且,她以修行轻功为主,并不擅长蛮力。她用了燃命的秘法,拼出倒海一拳,却没料想,没困住白阳,反倒伤了自己。
看着白阳抱着那盆菊花,有一瞬间,花红觉得,白阳才是真正的爱花如命。
如果可以,她不想伤害喜欢菊花的人。
然而,白阳想要伤害风霄。
故事中道士曾说:你命不由你。
花红想的是:他的命必须由我!
颤颤巍巍地在楼顶坐直,花红强撑着身体,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结出两道兰花指印。
红影残影在空中荡漾,再此次连成一片红晕,组成红色的光幕,从空中向下压下去。
白阳闷哼一声从虚空闪现,青锋宝剑直刺到白阳胸前,白阳侧身翻转躲避,调动气息构筑屏障防御。他虽然只是炼体境,但是曾经是力界的修士,虽然不能引动天地灵气,但可以构筑起简单护盾。
恰在此时,剑上的气乍然扩散,青锋剑一瞬间扩大数倍,不用翻转剑身横扫,也不用收剑再刺便能伤到白阳。
白阳神情微凛。风霄一剑来得最是可怖,剑气是由剑意凝聚而成,哪怕蹭到一点都会受伤,甚至被伤到神魂。单是剑风之中便潜藏着凌厉的剑意,令白阳感觉到了危险。
而在街道之上,剑气卷起的青风,令许多围观者受了池鱼之灾,有人被震得吐血,有人摇晃不止,更有甚者眩晕倒地。
灰衫青年摇了摇头,折扇扇动的速度快了几分,柔和的春风从扇面吹起,与青风相撞,互相磨蚀无形。
白阳正要退开躲避风霄剑气,花红看准时机,素手一挥,血雾缠绕,减慢了他后退的速度。
风霄借势横扫,不用横扫便能伤敌,此时横扫,威力更强。
白阳古井无波的眼眸终于有了些许变换,他挑了挑眼皮,躲无可躲,便不躲,只是调动气势防御。血雾凝成气柱与青锋一起向白阳撞去,白阳挨了重击,炮弹似地砸进了高楼里,几道人影从楼内急略而出,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滚滚烟尘之中,白阳起身,嘴角轻扬。菊花被他护在胸前,一瓣未落,释然间,一滴血珠突然从他的嘴角滑落,白阳下意思地想要伸手接住。
突然,菊花动了动、抖了抖,白阳停下了,皱了皱眉,这一次皱得最深。他的心脏霍地缩紧,没由来地感受到了危险。
与此同时,风霄退回楼顶,和花红相互扶持着抱在一起,风霄再也压制不住反噬,如柱的鲜血喷出,急忙退回楼顶打坐调息。
花红警惕地看着烟尘,为风霄护法。
转念之时,电光火石之间,一盆菊花突然从烟尘中爆射向花红和风霄,裹着气膜,纤尘不染,灿若骄阳,。
菊花突出之前须臾间,风霄抬手,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白阳身体,兀的一顿,紧紧咬住嘴唇,虫咬鼠啃、万剑凌迟、剜心蚀骨的疼痛从双腿和脊柱向全身蔓延,让他动弹不得。
空中,金灿灿的菊花、金灿灿的光,给趁机压抑、灰尘血气青光夹杂的街道增添了一抹艳丽色彩,花红惊咦,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这菊花是她的,是她的二十盆菊花之一。
菊花竟然不是在白阳的怀里!因伤倒在楼顶调息的风霄霍地睁大双眼,脸色瞬间惨白如雪。金灿灿的菊花飞在空中,其中一片金瓣沾染的一滴血珠,兀地被一道青光淹没。
踉踉跄跄、摇摇晃晃,风霄爬向花红,想要大喊提醒,喉咙兀地涌起一口腥甜,一时间提不起丝毫力气、发不出半点声音,更别提拉住花红。
一思一念,心念具灰。
今日的战斗,大开大合,他用剑斩杀,花红扰敌困敌,彼此配合,连伤白阳数剑,且藏锋一剑。
然而,风霄最后的杀招是这盆菊花,他的剑道名为藏锋,剑法藏锋,可藏于万物。他距离藏万物还差些火候,可是在战斗中将剑意藏在花中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而且,他的剑早在今夜之前便在花中藏锋,剑锋倾泻,不是宣战、也不是水满则溢,而是藏锋于菊。
战斗停下,只要白阳伸手触碰菊花,菊花中凝聚的剑锋,便会爆射出来,重伤白阳,甚至击杀他。
然而,白阳发现了,哪怕被藏锋钉在原地,白阳依然抛出了菊花。花红伸手去接,藏锋,伤的便会是花红。
风霄追悔不已,万念俱灰地从楼顶扭曲着摔下高楼。花红纤细的手指在泪光之中接近菊花。
风霄知道自己藏锋剑的威力,也知道自己在菊花中藏了多少锋芒。
更清楚,花红,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