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子安气得恨不能跳上城墙把他揪下来,最后却还是上前捡起了信。
拆开一看果然是沈天舒的笔迹,但是可能时间紧急,写得有些潦草。
“子安,我知道我的擅作决定,肯定会让你十分生气,但是希望你能耐心看完我接下来的理由。”
只开头的两个字的称呼,一下子就把厉子安的心头火抚平了大半。
他耐着性子往下看,只见沈天舒在信里写道:“不让你进城,其他人肯定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但我其实并不是出于这样的理由。
“我虽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时疫,但是对姜老神医和当年高阳郡主解决时疫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的。
“想要尽快把时疫扼杀,除了要有靠谱的大夫之外,最重要的是要有强大的后勤补给支撑,而只有你来做这件事,我才能真的放心。
“我可以不用担心药材是否有人滥竽充数,我可以不用担心我要求煮沸晾晒过的白布是否全都按照要求处理,我更不用担心外面的人会不会因为害怕时疫而放弃整座城,任由我们在里面自生自灭、甚至干脆放火烧城……
“你是我的后盾,是我的底气,是我能够安心留在城里的勇气来源。
“我从来没有舍弃你擅自行动,我们始终都是在并肩作战的。”
信纸的最后列了一些如今城里需要的东西。
一封信竟神奇地将厉子安的火气给熄灭了,这让所有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厉子安看过沈天舒列出的所需用品之后,不敢耽搁,立刻安排下去,让大家分头去准备,自己将信又看了一遍后贴身放好。
城中县衙内,沈天舒还在继续为戚梓昊疗伤。
此时腐肉已经清理干净,露出下面鲜红还流着血的新肉。
沈天舒从严老三手里接过针线,开始由内而外一层层地缝合伤口。
严老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缝合手法,在军中,军医即便会缝合伤口,也只会将表面缝起来,由着内里自行长好。
但是这样做的一个弊端就是,伤口内部经常会坏死流脓,有许多都需要切开重新处理,严重的甚至会造成死亡,可以说能不能好全都看命。
更何况如今天气又闷又热,所以当初军医提出缝合伤口的时候,就被严老三一口否决了。
可此时看到沈天舒熟练的缝合,严老三才算明白其中的差距何在。
一个伤口,沈天舒足足处理了两个时辰,中途除了给厉子安写信之外,还因体力不支休息了两次。
终于将最后一针缝完,给桑皮线打了个结之后,她整个人便脱力地靠在床边的柱子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严老三急忙上前道:“潼娘子,住处已经给您收拾好了,我这就派人来扶您回去休息,这次实在是太辛苦您了。”
沈天舒却摆摆手道:“外伤暂时处理好了,还有内伤没看呢。”
严老三这几天也是忙晕了,这才想起这件事,忙招呼两个人进来,小心翼翼地给戚梓昊翻了个身,露出他被砸得一大片青紫的后背。
沈天舒诊脉之后松了口气道:“内伤并不是太严重,没有伤及重要的脏腑,他之所以昏迷不醒,主要原因还是外伤恶化导致的。
“我这里带了些药来,你先取一丸和水化开给他服下,明天起来之后看看情况再说。”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沈天舒已经明显是在强撑着了,上下眼皮控制不住地想要贴合在一起。
严老三赶紧接过药丸,吩咐丫鬟上前把沈天舒扶去休息。
沈天舒靠到丫鬟身上就立刻睡着了,连自己怎么进屋、怎么被换了衣服安顿在床上的都不知道。
她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醒来的时候只见外面天光大亮,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辰。
她感觉自己睡得十分舒服,活动了一下手脚才发现被褥竟然都是上等的丝绸质地,柔软亲肤,根本不像是这种小地方能有的东西。
听到屋里她起身的响动,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走进来道:“潼娘子,属下谢芸,世子爷命我来照顾您。”
沈天舒认出她是一路跟来的暗卫之一,点点头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潼娘子,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因为戚将军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所以严三哥就没让我们来打扰您。”
“城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时疫有没有扩散开?”
这点谢芸就不清楚了,她摇摇头道:“因为您吩咐过,在衙门这边的人都不许与外界接触,所以小的并不知情。
“如果你想知道情况的话,还是要问严三哥才知道。
“您睡了这么长时间,肯定饿了吧?饭菜已经给您准备好了,一直在灶上热着,我这就叫人端上来。”
沈天舒点点头让她下去,自己起身换了身衣裳。
如今在这种地方也不能指望有人伺候,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所以即便她的手臂还十分酸软,还是艰难地自己完成了洗漱。
她这边刚收拾妥当,就见谢芸带着两个人提着食盒进来,从里面取出六盘菜摆在桌上,然后还有一碗带着厚厚粥油的小米粥和一碟还算精致的点心。
这些东西突然出现在这里,跟床上的丝绸被褥一样让人奇怪。
想想昨天谢老三拿出来的油饼,虽然简陋,却但反倒更适合复平县的情况。
谢芸看出她的惊讶道:“潼娘子放心用吧,这些都是世子爷让人给您准备的。
“世子爷让属下捎话给您,让您安心给戚将军疗伤,放心处理城中的时疫,他一定会在外面为您做好补给的。
“不过世子爷还说,让您一切都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他最多也只能帮您到这里,其他还要您自己多保重,希望您不要让他过于担心。”
谢芸从来没见过厉子安这样温柔叮嘱的样子,转述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以前即便是对家人,厉子安的关心也更多只是体现在行动上,何曾这样温柔过?
她昨天可是亲眼看见厉子安发了好大的火,结果还是事无巨细地关心人家,可见潼娘子对他来说的确是不一样的存在。
“我知道了。”沈天舒被这几句话说得心里熨帖,坐下喝了一口熬得恰到好处的小米粥,更是从嘴里一直暖到了心里。
吃过饭之后,沈天舒便去查看戚梓昊的情况。
严老三一直守在戚梓昊床边,见她来了立刻喜笑颜开地迎上来道:“潼娘子,真是多亏了您,将军的热度已经退下去了不少,只是人还没醒过来,您过来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做?”
沈天舒走到床边,伸手就去摸戚梓昊的脉搏。
谁知一直昏迷的戚梓昊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扣住她的手,喝问:“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