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芮忍不住替母亲还嘴道:“难不成这样跟长辈说话,就是二姐姐在永州府学到的规矩么?那还真是跟我们家不一样呢!”
“三婶但凡做得是个长辈的样儿,我自然会好好尊重,但是这样自己不尊重,还对晚辈阴阳怪气的长辈,恕我尊重不起来。”
沈云芮到底年幼,嘴皮子也没有沈云瑶利索,互怼了几句就没词儿了,翻来覆去只会揪着沈云瑶不尊重长辈这件事儿来说,被沈云瑶挤兑得眼泪汪汪,好不可怜。
大夫人董氏刚要上前劝解,就听外面有人扬声道:“老太太来了。”
屋里看热闹的众人立刻收敛表情,规规矩矩站回自己该站的地方。
就连沈云芮都被沈三夫人一把拉了回去,偌大个正堂中间就甩下沈云瑶一个人不知自己该往哪儿去。
沈老太太一进屋就道:“离着老远就听见屋里乱糟糟的,一大早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在她面前,所有人都不敢再多说什么。
“有什么事在家都给我说开了,不要等出去之后再闹起来,我可跟你们丢不起这个人!”
沈老太太说着,眼神就已经先落在了沈三夫人身上。
沈三夫人知道家里事情无论大小,都瞒不过沈老太太的眼睛,刚才堂屋发生的事儿,定然已经有人告诉她了,所以急忙主动承认错误道:“都是媳妇不好,口无遮拦的,随口跟云瑶开了个玩笑,结果小姑娘脸皮儿薄,让我说得挂不住了。”
紧接着,沈云芮也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认错道:“祖母,就算二姐姐对我娘出言不逊,我也不该跟二姐姐拌嘴,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母女俩一个避重就轻,一个推卸责任。
但是沈老太太没有开口,而是将目光缓缓投向沈云瑶。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跟着集中到了沈云瑶身上。
沈云瑶心里不服,今天这件事,本来就是沈三夫人有错在先,她充其量只是反击罢了。
她咬紧下唇,沉默地坚持着。
但是最终,这段时日立规矩的辛苦瞬间涌上心头,让她还是屈服在了沈老太太越来越犀利的目光之中。
沈云瑶垂下头,哽咽着道:“祖母,我不该顶撞长辈,也不该跟妹妹计较,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老太太这下终于满意地收回目光,重新恢复和善的态度道:“今日出去踏青,也不要只顾着疯玩,各房把孩子都看住了,千万不要受伤。
“今天山上肯定也有不少其他人家前去踏青,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大家要牢记和善待人,遇事自己先退一步,万不能再像刚才一样,一言不合就吵架拌嘴。
“否则岂不平白叫人看了笑话,说咱们沈家没有规矩!”
沈老太太这话说的虽然是踏青,其实也是在借机敲打刚才吵架的三个人。
沈云瑶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心里又是难过又是不服,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把头垂得更低,强忍着已经开始在眼圈儿里打转的眼泪。
一大家子人出门也是件难事儿,光是女眷们坐的骡车就排开了近十辆。
男人们大多骑马,只有几个年幼的被拘在母亲身边,跟着一道坐车。
在马车里也不肯安分,一个个儿都扒着车窗不肯下来,看着外面骑马的叔伯父兄眼馋不已,心里想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骑上高头大马。
许是因为之前吵架的事儿,所以沈云瑶没有被安排在其他姐妹的车内,而是被沈大夫人董氏带上了自己的骡车。
董氏是个心软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沈老太太一直不放心让她接手管家,怕她管不住这一大家子。
上车后见沈云瑶一直闷闷不乐,就开解她道:“云瑶,伯母跟你说,你三婶儿就是那么个人,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打从嫁进门来就这样,如今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还是老样子,说话不过脑子。
“不过等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她那人只是嘴上有点儿损,爱打趣和挖苦人,心却是好的……”
“恩,多谢大伯母,我记下了。”沈云瑶头都没抬,随意应了一声。
她心下却道,自己早晚都是要回永州府的,说不定等爹爹升迁,就能跟着一起去顺天府,哪里用得着跟她相处久了。
董氏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这话算是白说了,沈云瑶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她虽然心软,却也不傻,懒得再多费唇舌。
反正也不是自家孩子,人家爹娘俱在,再不济上面还有老太太呢。
她一个做大伯母的,提点几句就已经仁至义尽。
想到这里,董氏便也不再言语,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
沈云瑶也觉得没趣,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心里格外想家。
一大家子人到了山上之后,发现这里已经很是热闹了。
天上五颜六色的纸鸢迎风展示着身姿,地上是小孩子们跑来跑去的活泼身影。
大人们都三五成堆,吃着东西说着话,看着孩子们跑跑跳跳,在春风中露出惬意的神情。
若是喜欢热闹,还可以再往远处走一走。
那边许多人围成一个圈正在斗鸡,战况激烈得很,叫喊声和叹息声交替出现。
还有杂耍艺人撂地表演,趁着人多过来挣几个铜板。
看到这样的情景,沈家众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三五一群地各自找地方玩乐去了。
只有沈云瑶对这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在她眼里,山上都是些打扮土气的乡下人,甚至连玩耍解闷的游戏都比不上永州府文雅。
她干脆躲开人多的地方,自己在树下找了个清净不容易被打扰的地方,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卷诗集捧在手里,做出一副在春日美景中赏读诗词的模样,其实半个字都没看进眼里,心思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只可惜精心挑选的地方也只让她清净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来人给打破了。
“姑娘也喜欢香山居士的诗么?”
清朗的男声十分容易惹人好感,让被打扰了清净时光的沈云瑶也没能生出什么火气,循声抬头看向来人。
来人是一位俊秀的少年郎,星目朗眉,竹簪束发,将一袭最普通的青衣布衫穿出了与旁人不一样的味道。
沈云瑶突然觉得自己脸颊微烫,彷如突然被春风吹开了心门,胸膛里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想要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