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会在意失败者的丑态。
江跃连正眼都没瞧杜一峰,掐着手腕上的智能手表,仿佛自言自语道“六十秒倒计时,你有六十秒做决定。六十秒后,我就会走出那扇门。”
“等我走出那扇门后,你就自求多福吧。”
杜一峰嘶声道“江跃,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我们六年同窗,就算我一时糊涂,受人蒙蔽,可我从前对你也算很不错吧?”
江跃面无表情“五十秒。”
“非得玉石俱焚吗?你以为,我老杜家会让你成功走出酒店大门?”
“四十五秒。”
“哈哈,你少来这一套,攻心术是我们这种大家族玩剩下的。说真的,我觉得该做抉择的是你。你以为现在占了点小便宜,就真的把局势掌控在手里了吗?你永远不知道这里头的水有多深,深的可以淹死你十次八次!”
江跃始终反应淡漠,就好像一个倒计时机器“三十秒。”
“哈哈哈,你继续数啊,我要是怕你算我输。”
话很豪壮,可听在江跃耳中,却明显已经露怯。
“二十秒。”
杜一峰装不下去,气急败坏吼了起来“江跃,你真是拎不清吗?你知道自己跟谁作对吗?你再执迷不悟,不但你自己会粉身碎骨,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所有跟你关系好的人,一个个都会不得好死!”
“十秒。”
江跃屁股终于挪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神冷冽,冷酷地瞥了杜一峰一眼,就好像看一个将死之人。
面对杜一峰这种无能的叫嚣,他甚至都回应都懒得回应一句。
可他这个眼神,以及他的肢体动作,分明已经清清楚楚告诉杜一峰,你死定了!
杜一峰在这种压迫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噗通一声瘫倒在地。
看着江跃朝门外坚决走出,杜一峰几乎要哭了出来“等等。”
江跃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已经走到吧台位置,再走几步,便要走出那扇门。
杜一峰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当江跃走出那扇门时,便意味着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他的命运将完全由江跃主宰。
他完全可以感受到,江跃绝对不会心生怜悯。
“我说!”
杜一峰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浑身顿时一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终于得到了解脱。
江跃总算停下了脚步,站在吧台的位置,并没有急着返回。
“你想好了再说。我可不想从你嘴里,再听到那些没有意义的威胁,没有营养的讨价还价,更不想听那些编造的谎言。”
“我说,我全部照实了说。”
杜一峰其实何尝不清楚,他要是把背后的人给招供出来,对他们老杜家而言,绝对是一次灭顶之灾。
可眼下要是不说,眼下这关他就过不了。
他毫不怀疑,江跃一旦铁了心要杀人,绝对不会因为他杜一峰曾经是同窗,便心慈手软。
杜一峰跟江跃打过这么多次交道,对江跃的处事风格还是颇为了解的。
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玩火。
一旦杜一峰破防,那么再矜持再搞什么算计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而且,杜一峰清楚感觉到,自己在江跃面前就是一个透明。
如实招供才是最聪明的选择,任何小聪明在江跃跟前,完全用不上。
当然,江跃却一直很稳健。
当杜一峰招供时,他一直用窥心术观察对方。只要杜一峰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他便能大致判断出他是否在撒谎。
总体来说,杜一峰还算老实。
当然,这个老实不是他的本性,而是他怕死。
当杜一峰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一切和盘托出的时候,江跃的反应却比杜一峰想象中要平静多了。
“万副总管真舍得投入,把自己儿子都派出来么?”
杜一峰沮丧道“现在你知道,你要对抗的是什么级别的存在吧?”
“呵呵,我只是要你亲口说出来罢了,其实答案并不难猜。”
“不可能!我不信你事先就知道。”
“星城虽大,却没有多少新鲜事。只能说,你老杜家信息还是不够对称,人家把你当棋子,却未必什么信息都透露给你。说白了,你就是一只可悲的棋子,自己却洋洋得意,觉得傍上了大腿。”
这是事实,但这个事实对杜一峰而言,非常打脸。
杜一峰其实何尝不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只是,能成为万副总管的棋子,能成为岳先生那种高人的棋子,杜一峰觉得与有荣焉,他甚至恨不得主动贴上去,狠狠抱住这些大粗腿。
只可惜,这大腿还没抱稳,他自己这边就翻车了。
不过,杜一峰输阵不输人,强辩道“就算我是一枚棋子,你把我这枚棋子除掉,还有很多很多的棋子,你别以为,你就稳了。”
“我稳不稳,和你这枚弃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呵呵,我老杜家在星城有自己的根基,就算是万副总管,也不见得随随便便就能把我当弃子。”
“但如果他们知道你出卖他们,你想不当弃子都难。”
杜一峰很想找回一些气势,想保持最后的倔强。
听了江跃这句话,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那点气势,瞬间又垮了。
无力地看着江跃,语气也明显少了几分傲气,带着几分商量的意味“江跃,我认输,我承认自己办了件蠢事,你棋高一着,你该不会赶尽杀绝吧?”
杜一峰很清楚,只要江跃对外宣称,杜一峰招供了他幕后指使者是万副总管,派他杜一峰对江跃下毒。
只要这个舆论在星城发酵,万副总管的口碑必定会受到冲击,这对星城政局的平衡而言,势必会造成极大影响。
而这一切,如果都是因为杜一峰的招供,那么可以想象,万副总管对他老杜家该得多么失望。
换句话说,他们老杜家等于是把万副总管得罪死了。
不仅仅是万副总管,还有那位神秘的岳先生。
这都是他们老杜家根本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所以,杜一峰眼下不得不低头,不得不低姿态跟江跃商量,请求他不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就算要找万副总管报复,也千万别说是杜一峰招供的。
杜一峰这个请求,却没有得到江跃的回应。
“江跃,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地道,我愿意赔偿。”
“呵呵,你觉得我缺你们那点赔偿么?”
“那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仔细琢磨琢磨。”
杜一峰哭丧着脸“我现在脑子一团浆糊,哪还琢磨得出来。”
“那你就在家等着消息吧。”
江跃说完,又作势要走。
杜一峰连忙拦住,哀告道“有话好说,好歹同学一场,别赶尽杀绝行不行?”
江跃冷笑,顺手将那混了毒液的茶水,缓缓倒着。
“你对我下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不要赶尽杀绝?那时候,你都恨不得我早点死吧?现在你跟我谈不要赶尽杀绝?”
“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鬼迷心窍,我错了,我真错了。我被他们一通蛊惑,上了他们的恶当。江跃,我跟你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顶多就是有点嫉妒你,可我真没想过,我们之间会走到这一步啊。”
“行了,苦情戏就免了。”江跃不屑道。
“是是,咱们同窗六年,应该多叙温情。”杜一峰舔着脸道。
江跃还真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脸皮是真厚。
江跃将杯子放下“一峰,你应该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谁要是对我下死手,我必然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别说你我是同学,就算是朋友,也同样如此。”
杜一峰脸色难看“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江跃缓缓摇头“这是原则,打蛇不死,反遭其害。放是肯定不会放你一马的,除非你找到我不杀你的理由。”
“理由?什么理由?”杜一峰喃喃道。
“你要是想找活路,就别一直装傻。”江跃语气不善,“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真不是装傻,可否给点明确些的提示?”
“你要不被杀,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找到你对我而言,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杜一峰脑子忽然一阵开窍。
“我知道了,你……你是要我反过去卧底?给你当棋子?”
他本是个灵光人,要不是一直被江跃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的智慧显然是不差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杜一峰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一定就是这么回事!
“一峰,你果然是聪明人。聪明人为什么要做那种蠢事呢?”
杜一峰此刻的脸色简直堪称精彩。
他甚至都没心思去计较江跃的风凉话。
他脑子一片空白。
给江跃当棋子?反过去算计万副总管?算计岳先生那种绝世高人?
这是他杜一峰该想的事吗?
光是想一想,他杜一峰都觉得自己简直是胆大包天,就这么一个念头,那简直就是在犯罪。
“江跃,你饶了我吧,你们神仙打架,别把我这小鬼卷进去啊。我真的扛不住,就我这小身板,掺和不动啊。”
“呵呵……”江跃的笑声充满讽刺。
“所以,在你眼里,万副总管和那个岳先生,只要稍微勾一勾手指,你就恨不得往上扑。那时候你怎么没想过,神仙打架,别把自己卷进去呢?现在你已然卷进来了,却跟我说不要把你卷进去?你这话是不是颠三倒四?是我把你卷进来的么?”
这时候来装无辜?
杜一峰面如死灰,他其实也知道自己是诡辩,逻辑上肯定站不住脚。
“江跃,我跟你说句实话吧,跟你作对,失败了最坏的结果,顶多是我自己一个人倒霉。但是跟万副总管和那个岳先生作对,我老杜家整个家族都会跟着倒霉,他们一句话,可以让我们老杜家在星城消失得干干净净。”
“所以,还是这套欺善怕恶的逻辑?”
江跃怫然不悦“既然你愿意自己倒霉来成全老杜家,那还谈什么?”
杜一峰避重就轻“江跃,我知道这很过分,可我何尝不是为你考虑?你真觉得,你有能力对抗万副总管,对抗中南大区排名前五的巨头人物?能对抗那个神秘的岳先生?为什么不换个思路,退一步海阔天空?”
江跃差点笑了。
这杜一峰事到临头,居然还有闲心劝他退一步海阔天空。
已经没有必要再跟他废话下去了。
“杜一峰,你就抱着对万副总管和岳先生的敬仰去死吧,希望他们事后能给你追封一个烈士。”
江跃说完,头也不回就朝门口走去。
杜一峰面如死灰,整个人彻底瘫软在沙发上。
他很清楚,自己的命运被宣判了。
“小江,留步。”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急匆匆走进一人,赫然是杜一峰的父亲杜千明。
杜千明行色匆匆,看上去似乎是刚抵达银湖大酒店。
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见到江跃要离开,又看到杜一峰那生无可恋的样子,联想到江跃让杜一峰去死这句狠话,杜千明爱子心切,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杜总,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江跃并没有逗留的意思。
杜千明忙道“小江,给我一个面子。这孽子得罪了你,给我这个当爹的一次机会,行不行?”
老杜家父子,江跃其实对杜千明的观感,反而好过了杜一峰。
杜千明能成为星城显赫人物,手腕和心术自然都远超杜一峰这个嫩瓜子。
上次双方交易的过程,至少是愉快的。
这个面子,得给。
杜千明把杜一峰叫到一边,问清楚了情况后,脸色也明显变得无比难看。
抡起手臂,狠狠一耳光扇了过去。
直接把杜一峰扇了个踉跄。
“孽子,孽子!你是鬼迷心窍吗?”
杜千明气得面色发紫,走到江跃跟前,深深鞠了一躬。
“小江,你救过这个畜生几次性命,没想到他竟然恩将仇报。是我教子无方,我先向你陪个罪。”
“其实,万副总管和那位岳先生抛来橄榄枝的事,我老杜是知晓的。这个决定,也是老杜家集体决定的。可这小子在茶水里动手脚这件事,他并没有跟我明说,我事先并不知晓。我要是知道,绝不允许这畜生胡来。”
面对激动的杜千明,江跃却不置可否。
他要的不是这种表演性的东西,他要听的是干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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