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饭桌上,任自强大口吞咽着缺少油水的面片,久别的味道分外香甜。他快速吃完把碗一放,喊了声我吃好了,不顾父母诧异的目光一溜烟的跑出屋子,直奔地窝子而去。
进了地窝子里面光线太暗,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一进门是个一米半宽的过道,剩下的都被一张八米长,两米深的大土炕占据。土炕上铺着席子,补丁摞补丁的褥子被子整齐的放在一角。
任自强踢掉露着脚趾头的布鞋,一下蹦上土炕,躺在席子上忍不住手舞足蹈。嘴里念叨着“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还唱起了歌“用我们的歌,还你真心笑容,祝福你的人生从此与众不同。哈哈哈!”任自强放声大笑。
正笑着,耳边一个稚嫩的童音传来“果果,果果,我要上,我要上。”任自强从意淫中醒来,侧头一看炕沿上露出个小脑袋,两只小胖手抓着炕沿使着劲,小脸涨得通红。
任自强赶紧一个懒驴打滚起身跳下床。安慰道“娇娇,别急让哥哥来帮你。”说着,两手穿过小妹的腰,抱着一使劲把她放到炕上。小妹被弄得痒痒得,扭着小腰咯咯的笑了起来。
任自强跟着跳上土炕,把小妹挪到炕中间。看着小妹的红扑扑的小圆脸,长长的眼睫毛,水汪汪的大眼睛,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萌极了。
任自强捧着小妹的小胖脸,又狠狠的亲了几口,大笑着说道“好妹妹,我的宝贝妹妹,我一定让你过上公主一样的生活。”
小妹眨着大眼睛,嫌弃的用小胖手擦着额头,一边问道“公举,什么是公举呀?”任自强脑门上一万只乌鸦飞过,这可不是文化丰富的时代,肚子都没填饱哪有小画册呀,电视更是遥不可及。
任自强想了想解释道“就是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有好多的漂亮衣服,住大大的房子。”小妹一听好吃的,口水都流下来了,喊道“糖糖,我要吃,我要多多的。”
任自强拍着胸脯说道“哥哥给你买,哥哥有钱。”说着摸着口袋,小口袋空空如也。任自强才反应过来,这是时空错乱综合症呀,又代入了。
连忙哄着小妹说道“哥哥马上就挣钱,挣到钱就给你买糖糖,现在哥哥给你讲个小公主的故事好不好?”
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小妹一颗向往糖糖的心,给她讲起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国王和王后,他们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起名叫白雪公主??????。
小妹闹腾了半天,瞌睡虫也找上了门。故事还没讲一半,小妹眼睛一闭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任自强拿过一件衣服轻轻盖在小妹的身上。
任自强叹了口气,双手交叠在脑后望着黑乎乎的屋顶,想着靠什么挣钱呢?三十多年的记忆画面如流水般在脑海中掠过。
写书,写歌,不行,这是要一鸣惊人的节奏,自己才六岁,没上过学不认识字,这转折也太大了,吓不坏人吓坏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干什么呢?现在是80年,辛疆还是大锅饭。得亏地多,一个队上百十户人几千亩地。随便种种,哪怕产量不高也饿不死人,可来钱的路子没有呀。
养鸡现在不行,也太慢。卖鸡蛋更不可行,人口本来就少,还有交通还远,二十多公里才到县城,现在连个班车都没通呢。
想了半天,无果,小身板扛不住了,发出了疲劳的信号。任自强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也睡了过去。
任自强正在和周公相会呢,忽然觉得脸上一阵刺痛,打了个激灵睁开眼一看,小妹的小圆脸出现在眼前。小脸涨红拍着任自强的脸喊道“果果,尿尿!”
任自强一看,这是要憋不住的前奏呀!赶紧翻身起来跳下炕,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抱着小妹下床,紧赶慢赶的跑到地窝子外面让她方便。
幸亏小妹还穿着开裆裤,刚蹲下,一股清流就冲了出来。听着哗哗的水声,任自强觉得自己的小尿泡发紧,他三蹦两跳的跑到屋后,掏出小丁丁,舒舒服服的放了一泡水。
身份还是不好转变呀!记得自己十来岁时还被母亲领着去女澡堂洗澡,就记住白花花一片。什么三围,神秘三角区,通通没有概念,也没啥吸引人的地方。
说起来还不如一个糖豆的诱惑大。可现在谁知道自己六岁的身体里面有个四十多岁的灵魂呢?
任自强提好短裤转到屋前,小妹也完事了。就牵着小妹的手,进了堂屋。堂屋也空荡荡的,父母亲肯定是带着大表姐上地去了,二哥去上学了,小学就在队里很近。
现在是六月初,还有一个月就麦收。麦田里要除最后一遍草,估计是拔草去了。任自强到碗橱里拿了个小搪瓷碗,从茶壶里倒了碗水伺候着小妹喝完,自己也灌了一碗,咂咂嘴,有股很大的土腥味。
没办法,现在村里没有自来水,喝的用的还是涝坝水。顾名思义,就是十来户人家共同出力挖个大池子,放满天山上融化的雪水,澄清以后家里做饭喝水都是它。
村子周围挖了能有十来个这样的池子,本地人都叫它涝坝。夏天用水有涝坝水,冬天只能到外面破冰融雪来化水来做饭饮用。
所以整个冬天几乎不洗澡,头上身上虱子到处都是。觉得身上那儿痒随手一摸就是一个,放到嘴里嘎吱咬碎嚼巴嚼巴咽进肚子里,再小也是肉不是吗?
涝坝里的水是死水,滋生蚊蝇不说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小虫。取水的时候用两层纱布过滤一下,就担回家做饭,烧水。搁到现在,那是不可想象的,喝这样的水那还不死人呀。
奇怪的是当年就没事,没听说谁喝涝坝水死人的,连拉肚子的都没有。只能感叹原生态的就是好,没有农药、化肥的刺激,细菌呀虫子呀毒性也小,人自个儿就能抗得住。
感慨了一会,任自强看着小妹,唉!还是先当好小奶哥吧。任自强对小妹说道“娇娇,哥领你出去玩。”小妹听话的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的跟着出去。
沿着村边的土路向南走去,远远望去南边不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天山山脉,像一条巨龙横亘在西部大地上,把辛疆一分为二。天山南部的地方称为南疆,北部的地方称为北疆。
任自强的家就在天山北坡十来公里的地方,每天一抬眼就能看到巍峨的群山,还能看到白雪皑皑的雪峰。再热的天,看到雪峰你也会不由得打个激灵,从里到外凉个通透。
任自强领着小妹走到村头的田地里,小麦已经长得齐腰深。那是相对于大人比划的,任自强进去能露出个头皮就不错了。也抽穗了,如厚厚的绿毯铺满整个田野,鼻端充盈着小麦的清香。
任自强又向旁边的一块地里看去,地里也是绿油油的。走近一看,一颗白杆上长满发着蜡质光泽的叶片,头上分出好多杈,每个杈顶上长着一个小骨朵。
任自强越看越觉得熟悉,猛一拍脑门“我靠,怎么把这个宝贝忘了,这不是红花吗!”
红花别名草红花,为菊科一年生或多年生植物,以干燥的花序及其所产的种子药用或食用。红花的花序为妇科良方,具有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功能。
主治痛经闭经,淤血,跌打损伤等症。咱们不小心扭伤,用的红花油涂抹,里面的主要成分就是它。
任自强他们村里76年引进的红花种植,主要作为轮换作物。何谓轮换作物,就是今年假如种小麦,收完小麦后要空置一年,让地休息一年。俗称‘晒地’、养地,让土地积蓄肥力。
由于是大锅饭,农民一年忙到头,除了交公粮,分配给自己的只够吃的,农民手里没有花销怎么办。县里就引进了红花种植,但是有个条件,不能占用口粮田。
于是各个公社就打上了轮换地的注意,也不占用水资源。开春把种子往地里一撒,全靠天公作美。下几场大雨,红花基本就长成了。
红花采摘时,全家齐上阵,天麻麻亮就去采摘,晚一步就让别人摘完了,完全是野蛮作业。红花还没到开的最大、质量最好时就被采光了,这样等级上不去,卖不上好价格。手快的一早晨能摘个五六公斤湿花,三公斤湿花能晒一公斤干花。
红花价格可不便宜,一公斤干花在八十年代左右就五六元钱。家里人口多的,一个花期能挣六七百元,人口少的也能赚个三四百。就是花期太短,也就两个星期左右。
当时,这是家里的每年固定收入,家里的针头线脑,零嘴花销全靠红花。任自强对摘红花是又喜又怕喜的是家里有点钱,自己可以吃个五分钱的冰棒,还能吃点水果硬糖;怕的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你不起来,对不起,没得商量,耳朵揪着,屁股上顺手就是几鞋底,打的你哭着也得起来。
家里唯一不用去的是小妹,扔在床上根本顾不上管。每天采摘完红花,母亲就撒着欢的往家跑,没卵用,小妹嗓子都哭哑了,屎尿搞了一裤子。
最可怕的是有一次小妹的手在睡着时不知被什么东西咬的鲜血直流,好像在四五岁的时候,不是现在,现在她的手好好的。
王翠兰每次都是一边哄着小妹一边流眼泪,没办法,家里十来张嘴,得拿命去博呀!这就是生活,苦难的生活啥时候是个头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