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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我得见他(二更)
    车轮声滚滚,走到正街尽头。

    再转个向,经过已掌灯开张的各式青楼、酒楼,经过已下了衙的六部衙门,一路往东华门而去。

    猫儿紧紧攥着衣襟,压低声音问道“他……”

    马车里的汉子只警惕摇头,做出个“此处不宜多言”的神色。

    她只得闭嘴,一颗心却吊在半空,须臾间已出了一身冷汗。

    马车到了东华门,被拦停下来。

    车厢外间吵嚷,是王五同守门兵士接洽的声音。

    猫儿隔着车厢,语声娇媚问道“吵死人,发生了何事?”

    王五在外恭敬道“夫人,平日进出宫门,见车即放行。今儿这守门狗却出幺蛾子,要先见到殿下。”

    猫儿闻言,当机立断剥下衣领,撩开帘子,露出一双手臂和白玉肩膀,懒洋洋道“皇宫是谁的皇宫,奴却有些搞不明白。萧家人回自己家,还要外姓人同意……”

    她垂下帘子,在马车里娇滴滴道“殿下,你快穿好衣裳,站下去给人瞧瞧……先莫急……”

    里间一时没了声响,却又有些旖旎动静微妙传开。

    王五立刻一鞭子挥开兵卒,叱骂道“毁了殿下兴致,你脑袋不保!”

    一步跨上车辕,向赶车的侍卫使个眼色,大喇喇甩着马鞭,驱动马儿,往宫里驶去。

    重晔宫正殿,侍卫垂首,低声道“殿下有些意外,暂不能回宫,但又要做出回宫模样,麻痹外人耳目。”

    猫儿紧紧盯着侍卫,一字一句道“你告诉我实话,他,可还活着?”

    侍卫面色无波,语态平静道“殿下活着,主子不必挂怀。”

    她双目一瞬不瞬望着他,一时半会看不出端倪,方追问道“要演戏演多久?若是装作他回宫,便不能日日躲在殿中,总要在人前走动。”

    侍卫只道“属下还不清楚,一切要等喜公公回来,方才知道。”

    到了三更时分,随喜一身夜行黑衣,终于跃进了重晔宫。

    他匍一露面,猫儿已拦住他的去路,执拗相问“殿下,可还好?”

    随喜身上带了血腥之气,却警惕的毫无疲乏之色,只道“主子莫担心,殿下几日不能出现,我们要寻个生了急病的由头。一切都需要胡主子密切配合。”

    猫儿原地呆立半晌,扯了嗓子凄厉道“快,殿下昏迷,快去请太医……”

    早已安排好的太医如约而至。

    太医进了寝殿,压低声同猫儿道

    “只有委屈夫人,担一回恶名声。

    下官需报一个肾水不足的名头,如此殿下方能在床榻上歇息,不用四处走动。”

    太医走后,过了不多时,外间已到五更。

    各宫门同时开启,宣告着新一日的来临。

    萧定晔因纵情伤了肾水的消息不胫而走。

    皇太后的苛责极快而来。

    慈寿宫正殿,太后面色铁青,望着跪地的胡猫儿,吆牙切齿道

    “哀家将你指给小五,原是盼着你能收一收他的心,让他莫在外由着性子胡闹。

    然你此前聪明识大体,自跟了小五,却没了分寸,怎能事事任由他?

    年纪轻轻,肾水有损,日后若子嗣艰难,谁来负责?”

    猫儿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皇太后见她小脸尖尖,面色苍白,眼底一抹青紫,也是个肾水不足的模样,只得叹气道

    “你年岁小,又同小五两个情投意合,自然事事顺着他。

    你却要明白,世间要求女子‘相夫教子’,便是指,夫君做错的事情,要懂得提醒。

    你虽只是夫人得名份,然他现下只有你一人,你就该承担提醒他的责任。”

    末了,她无力挥挥手“你去吧,哀家这几日腿脚不便,过上两日再去看他。”

    皇太后的教训才结束,皇后的训斥接踵而至。

    所言皆是隐晦提及,她不该纵着萧家老五沉溺女色,不能年纪轻轻就绝了子嗣。

    天色有些阴沉,她神情恍惚行在宫道上,往来宫娥经过她身畔,皆窃窃私语。

    过往五皇子的名声是不好。然而有多不好,众人却也未亲见。

    如今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原来五殿下,竟然是这般能折腾啊!

    这才纳了夫人几日,就肾水不足,险些坏了腰子。

    这胡猫儿是传闻中的猫妖,却怎地是一副狐狸精的做派?!

    猫儿昏沉沉回了重晔宫,第一眼便望向明珠。

    明珠只微微摇一摇头,低声道“随喜还未有新的消息。”

    又劝道“主子已一连几日未能好好入眠,快去歇一歇,若殿下后面用的上主子,主子也能帮上忙。”

    猫儿恍恍惚惚进了寝殿,躺去床上,靠在他的衣裳上,鼻息间闻着他的气息,脑中想着最后一回见他,已是四日之前。

    他那时一身黑甲,骑在马上如同天神,深深望着她,同她道“还有一两日就能歇一歇……”

    然而她一等,就等了四日。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醒,醒了睡。

    做戏的太医按时上门,又按时离去。

    只萧定晔的真身却不见露面。

    她每每等到三更,随喜露面时,却只打着官腔道“胡主子不必着急,殿下未出大事。”

    未出大事,便是说,多少总出了些事情。

    待到了四更时分,院中却有了些嘈杂凌乱。

    猫儿从床榻上惊醒,披头散发跑出去,却只看到随喜嘱咐众暗卫“护好主子……”人已从墙外一跃而出。

    未出大事……究竟什么样的,才算的上大事?

    她立时捂着心口,只觉天旋地转,再也站不住。

    明珠立时抵住她,连声道

    “主子莫倒下,你现在便是重晔宫的主心骨。

    现下各宫一定在盯着此处,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外间便有会有人猜出,殿下并未回宫。

    如若他们在外大肆搜捕,殿下危矣!”

    猫儿身子发颤,只用力一吆舌尖,口中血腥气大盛,神思却渐渐清明。

    她抓着明珠道“你一定比我知道的多,你告诉我,殿下到底出了何事?”

    明珠眼圈立时红透,半晌却只道“主子放心,殿下活着。”

    时间一刻一刻而过。

    重晔宫时不时传出女子的哭声和叱骂声。

    那叱骂声说的是“明明是你此前在外流连花丛,到了我这处,正好坏了腰子。我却来背这个黑锅,你要不要脸?”

    那骂声泼辣的紧,从重晔宫近处宫道所行的宫人、妃嫔,无一不听到此言。

    外人纷纷奇道“这五殿下平日乖张,现下被他那新纳的小夫人教训的像孙子一般,却大气都不敢出。咱们宫里的五殿下,竟然是个惧内的!”

    猫儿的骂街传出不久,老太后牵着康团儿上了门。

    太后拄着龙头拐杖,铿锵有力前行,口中叱道“哀家倒是第一回见,宫廷女子同乡村泼妇竟毫无分别。”

    她指着康团儿道“哀家被气的气短,你进去,代替祖母骂回来。”

    康团儿“啊”了一声,忐忑道“大仙同我交好,我不敢……”

    见猫儿已从寝殿出来,忙忙上前,对着她眨眼睛,悄声暗示“大仙,皇祖母又生气啦!”

    猫儿上前行过礼,低声同太后道“娘娘,五殿下将将才服药睡着,待他醒了,奴婢向他禀告,说娘娘来探过她。”

    太后一手拨开她,冷笑一声“哀家来瞧孙儿,还要被你阻拦?哀家若不来,只怕小五要被你折腾死!”

    她一拐杖将猫儿掼在地上,抬腿便进了正殿。

    下人们皆不敢拦,猫儿忙忙爬起身,待追进去,皇太后已站在寝殿中,望着空空床榻,惊疑道“小五,去了何处?”

    猫儿见再遮掩不得,只扑通一声跪在太后面前,眼泪珠儿已淌了满脸,颤着声音道“太后娘娘,五殿下他,他在宫外,只怕有难……”

    寝殿中寂静,静的能听见康团儿和明珠在正殿前厅的对话。

    “哎,有个媳妇儿有什么用啊?还不让一起玩耍。”

    “六殿下莫说出去,否则五殿下没有面子。”

    “五哥哥是该没有面子,全宫都知道他肾水不足。明珠姑姑,什么叫肾水不足?”

    寝殿里,太后叹口气,牵着猫儿手道

    “哀家又错怪了你,然现下这情形,晔儿若不在宫里露头,他在宫外只怕更艰难。

    如今只能继续委屈你一回,将这戏继续演下去……”

    ……

    大晏历来以孝治天下。

    皇太后所处的慈寿宫,便在后宫的最中间。

    是阖宫景致最好的地界。

    慈寿宫门前,一位主子不是主子、宫娥不是宫娥的女子,已经跪了近半个时辰。

    日头极大,猫儿虽跪在遮荫树下,依然觉着有些顶不住。

    须臾间,“五皇子”已大步而来,跪在猫儿身侧,一言不发。

    往来宫娥、太监瞧见,一时议论纷纷。

    瞧,不久前,那位人不人、鬼不鬼、主不主、仆不仆的胡猫儿,才将风流皇子萧定晔骂的狗血淋头,没过多久,这位皇子便揣着一对坏腰子,往胡猫儿身畔一跪。

    这是要有难同当啊!

    痴情,太痴情。名声坏成那般的皇子,竟然被一个小小夫人,掰到了如此痴情的地步。

    皇子跪了不过片刻,慈寿宫的宫娥便牵着萧老六出来。

    萧老六孩童声清亮,抑扬顿挫道“皇祖母说,她看着你俩就头疼,让你俩哪凉快哪待着去。”

    一时却有些迷糊,转头问牵着他的宫娥“我瞧着树荫下就挺凉快,皇祖母该不是说,让五哥哥同大仙继续在树荫下跪着吧?”

    宫娥扬声道“太后娘娘令奴婢传话,胡夫人同殿下再蜜里调油,也要顾着殿下的脸面。殿下是主子,你是奴婢,这是不可更改的身份。望夫人记在心里,切莫再犯。”

    猫儿领了话,缓缓磕了头,抬步正要起,脚下却一个踉跄,险些就摔倒在地。

    “萧定晔”忙忙上前扶了她一把。

    她却一把甩开他手,恨恨瞪了一眼,转头便走。

    “萧定晔”轻叹一口气,只得跟在她身后,共同往重晔宫方向而去。

    待到了前方拐弯处,却见一位华服美妇站在路口,面上含了些微笑,离两人还有几步时,便已亲切问候“五弟……”

    “萧定晔”脚步一顿,已有些乱了方寸。

    猫儿立时一跳,转头望望“萧定晔”,再望望眼前的妇人,使出撒泼的气势,指着“萧定晔”大吼一声“女人?又是女人?你此前到底沾了多少桃花?”

    她立刻哭哭啼啼,一把推开眼前美妇人,夺路而跑。

    “萧定晔”只一跺脚,向美妇人匆匆一揖,便追着猫儿而去。

    美妇人站在宫道边,望着那一对年轻男女渐渐行远,心中疑窦丛生“五弟真的没有被刺杀?竟是好好活着?”

    重晔宫里,扮作萧定晔的侍卫低声道“方才宫道上遇到的,便是泰王妃。这两日,她已前后进了两回宫,只怕就是为了探听殿下的消息。”

    夜里,随喜终于露面。

    经过了好几日的煎熬,猫儿已无那般慌张。

    她只一言不发跟在随喜身后,随喜便是要去茅房,她也一步不落。

    随喜苦着脸道“主子,现下诸事已经够乱,求主子千万莫再添乱。”

    她盯着他,低声道

    “白日老太后已经知晓殿下之事,她老人家上了年纪,心中担忧,如何能顶的住?

    若殿下真无大碍,即便要藏在宫外迷惑外人,又有何不能让自己人知道实情的道理?

    你告诉我实情,我放了心,反而能做出无事样,每日听戏听曲,同他里应外合,一起演戏。”

    随喜叹口气道“胡主子放心,殿下活着。”

    猫儿一把将金簪抵在他喉间,吆牙切齿道“已经过了好几日,你当我还满足他活着的消息吗?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只告诉我他还活着?!”

    随喜不为所动,只面无表情道“奴婢本就时刻准备献出性命,主子若要拿,尽管拿去。”

    猫儿冷笑一声,金簪调转方向,转瞬间便抵在她颈子上。

    她知道随喜有功夫在身,不等他出手,已将簪子往喉间一送,血迹立刻顺着伤口渗出“我要见他,我得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