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被六国收买,此事朱力老爷知道的清清楚楚。
然而当时六国收买府尹的时候,他心疼银子,没有前去凑份子。又想着等他为泰王拉纤保媒干的这场买卖一旦完结,他全家都拍腚走人,此后山高水远,哪里还能见到那府尹。
因为这点短视,他便成了府尹的眼中钉。
好在这些日子他并未被府尹抓住把柄,日子倒也过的逍遥。
现下却突然收到了府尹的宣召……
他从思忖中回过神,打发走了衙役,转头便向管家道“快,快去客栈里寻那王公子的。”
管家没有转过弯来“老爷不先去寻其余六国的?六国同府尹熟的,会帮老爷说话的。”
朱力老爷一把拍在管家脑袋上“废物的,六国都有嫌疑的,谁还会向我说话的,定然要落井下石的。王公子是殷大人幕僚的,殷大人是府尹上官的。王公子才有用的!”
因为这么一番遭遇与逻辑,在萧定晔还躲在房里思忖今日寻个吉时去掳坎坦小王子、以做逼供时,朱力府上的大管家亲自上了客房。
阿蛮的声音在外响起“我家公子还醉着,没有醒来的。”
大管家给出着主意“喝醒酒汤的,有效果的。”
阿蛮摇头“没效果的,我喂我家公子昨夜喝了一缸,人没醒来的。”
大管家又给出主意“喊他的,声音大的,就会醒的。”
阿蛮“不能喊的,喊破了耳朵要出事的。”
大管家恨得牙痒痒“泼冷水的,我家下人犯了错的,鞭打昏死的,一盆凉水泼下去,没有醒不来的。”
阿蛮冷笑一声“管家狗胆够大,你去泼一个试试,泼完顺便摸一下脖子。”
大管家奇道“为什么要顺便摸脖子?”
阿蛮“摸一下脖子,看看你脑袋还有没有乖乖长在脖子上。”
大管家“哎哟”一声,苦着脸道“小兄弟啊,大晏英俊无二的小兄弟啊,你快想法子弄醒王公子啊,王公子不醒,我家老爷就要死呀!”
阿蛮好奇道“为什么我家公子不醒,你家老爷就要死?莫非你家老爷得了绝症?可我家公子也不是郎中啊。”
大管家砸门道“王公子啊,你快醒啊,你虽然不是郎中,可现在胜似郎中啊!”
一刻钟之后,管家坐在酒香四溢的客房中,对着身上还有酒味的“王公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诉苦
“那坎坦小王子从府上出去的,我家老爷还忙着招呼六国的人的,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布置暗杀之事的。
那坎坦人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的,要被人追杀的,却倒打一耙的,给我家老爷头上扣上屎盆子。
王公子,你说说,这都是什么道理啊,难道当个王子就能为所欲为?”
萧定晔点点头,郑重道“没有错,当个王子就是能为所欲为!”
管家吃惊的半张着嘴“王公子,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的?你别忘了的,你可是准备纳我家小姐为妾的。”
萧定晔摇头“你弄错了的,我不是准备纳你家小姐为妾,我是准备不纳你家小姐为妾。你家老爷可向你家小姐送信了?可有劝她理智,不要行事冲动?”
管家蹭的一声站起来“王公子,你做人怎么能如此呢?我家小姐可是得了你送出去的胸衣当定情信物,你现在怎么说不纳就不纳?”
萧定晔瞪大了眼珠子“你家怎么想欺男霸女?明明是你家小姐抢去了胸衣,何时是我相赠的胸衣?”
管家摆出个无赖相“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不能听你一面之词的。你小小幕僚的,我家老爷能制得住的。除非你搭上什么皇子,我家老爷才害怕的。”
萧定晔心下一笑,故作强调道“我虽然没有直接搭上皇子,可我家大人却搭上了皇子。我家大人器重我,他搭上皇子就等于我搭上了皇子。你就说吧,害不害怕吧!”
管家心中也是一笑,忙道
“既然王公子间接搭上了皇子的,还怕什么欺男霸女的。
反正今日我家老爷要去府衙,王公子不若一起去。
要么制服我家老爷,要么制服府尹大人。不管制服哪一个,我家老爷都能不能强逼你纳妾。”
萧定晔冷哼一声“走着!”
……
平度府府衙落座在正街端头一里地之外,地处平度府次繁华之处,是个出则繁华、入则静谧之地。
府尹张大人上任一年,闻登鼓还是第一回被敲响。
此后便派衙役匆匆去寻了苦主坎坦小王子,以及最可能的凶手朱力老爷。
此案张大人想如何断,并没有头绪。
也不需要有头绪。
在这个特殊时期,对他来说,第一要务就是维稳。
让七国不要产生纠纷,大家齐心合力,顺利将大晏拿下。
他的心愿,简称“和稀泥”。
朱力老爷在收到邀请的第一刻,因为要先去请萧定晔而耽搁了一点时间,等携带着“王谋士”赶到府衙时,坎坦小王子已带着婆子、护卫先到一步。
猫儿对平度府府衙的重要性,原本没有什么认知。
她此行能比萧定晔还早早探听到大部分消息,全都归属于她走了狗屎运,以及那位真正的“坎坦小王子”走了鸡屎运。
民间有传言,鸡屎是世间最恶臭的一种屎。不信去闻。
她机缘巧合下顶了坎坦小王子的编制、又机缘巧合从王妃口中得知平度府府尹大人也叛变之时,她的汉子萧定晔已经派人在府衙前后里外刺探了三回。
回回只得了空洞的三个字——有蹊跷,可并没有什么实质进展。
是以萧定晔后来能跟着朱力老爷大摇大摆进入府衙,实在是要感谢一回他媳妇儿。
猫儿比萧定晔早到了一刻钟。
那一刻钟里,她倒也没做什么事。
主要就是向府衙大人哭诉,向府衙大人展示克塔努精壮身材上的几处伤口,以及将昨夜的六具尸体运到府衙大人的院落里虚张声势。
府衙大人心里苦,却不能发火。
自从他接了六国递过去的银两卖了节操,他再不能摆出官威。
他得陪客户。
虽然第七国——坎坦国,还未来得及向他上供一文银子,然而他此前既然已经收了六国的银子,他就不能在第七国面前装矜持。
他陪着坎坦小王子在府衙前堂会客厅里说话时,两只手随时做好了收银子的准备。
然而猫儿没有这个自觉性。
在往出掏银子这件事情上,她的自觉性历来都弱于往进收银子。
她此时第五次撩开克塔努的衣衫,将他两块高高凸起的胸肌上的一处伤疤露给张大人看“夭寿啊,张大人的,年轻人完美的身段上的,怎能被这么粗糙的伤疤破坏啊!”
张大人擦了擦冷汗,宽慰道“小王子还年轻的,不知道伤疤对男人是好事的,增加魅力的。本官看着,你这位长随,带疤比不带疤有味道的多。”
“是吗?”猫儿凑近胸肌瞧了瞧,狐疑的望了望彩霞装扮的婆子“嬷嬷来看的,你觉得他带疤比不带疤有男人味的?”
彩霞讪讪的靠过去瞟了一眼。
娘的,好像是这么回事的。
克塔努面色涨得通红,终于鼓起勇气轻咳一声“小王子的,我们今日过来的,不是讨论胸肌的,是为死了的六个人喊冤的。”
猫儿长长“哦”了一声,立刻一拍桌案,严肃的望着彩霞“你这个老嬷嬷,怎么能盯着小年轻的胸肌不换眼珠子?”
彩霞无语“奴婢……奴婢没有不换眼珠子,奴婢眨巴了两下眼的……”
猫儿大怒“大胆,竟然同本王顶嘴,出去出去,出去思过去!”
彩霞呜咽一声,捂着嘴跑出了会客厅,站在门外哼哼唧唧了一阵,四处一瞧,认出后宅方向,一边继续哼哼唧唧,一边大着胆子去了。
会客厅里,猫儿饮了一口茶,抬眼望着张大人
“前堂地下还放着六具尸体,白布盖着,大人说怎么办吧?!我们的人来敲响了登闻鼓,大人不去捉凶手的,反而将本王这苦主请来不热不冷说闲话的,大人是个什么办案流程的?
本王当了十几年的王,钻在我父皇怀里看他上了十几年的朝,倒是不明白大人的章程!”
张大人看着他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彪模样,心中一阵哼哼。
你不明白?你怎么会不明白?在银子面前,哪个国家的章程会有不同?我说你倒是快快孝敬银子啊!
他长叹一声,不由暗示道“这……办案开销大啊!”
猫儿心中痛骂一声,反问道“难道江宁殷大人没有给大人拨银子?据本王所知的,番市一年办不了一回案的,开销去了哪里的?不如这样,大人明人给个明话的,大人要多少的?!”
张大人心里赞了一声“懂行”,又骂了一声“彪”。
这世上除了买卖东西,谈钱的事从来都不是真的谈钱,那都是要隐晦的用其他称呼替代的。
比如下头人给上头人贿赂,那是用“孝敬”二字。
或者说商户给官员贿赂,那是用“惠赠”二字。
更或者,如果是同级别的官员互相占便宜,那是用“借光”二字。
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很多字都有很多含义,没有人直愣愣的用“你要多少”来问人。
粗鲁,蛮夷就是粗鲁。
他心头骂过,脸上却十分斯文的客气了一回“小王子说的什么话,这都是本官该做的。”
猫儿赞赏的点点头
“本王就知道张大人爱民如子,不会伸手要银子。
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升堂?我家随从这胸肌上的两道疤,本王就不能给他上药油包扎,一不小心愈合了,可就少了一点点证据。”
张大人险些吐上一口老血,心中舍不得银子,不由负气道
“正过大年,连朝廷都要休沐,皇上也要休息到大年十五才上朝,官员怎么能抢到皇上前头?这是不敬,这是大不敬!小王子先把人和尸体带回去,等过了十五再带过来。”
猫儿瞪圆眼珠子“这怎么成的,尸体再放下去就臭了的,更没有证据了的。”
张大人正色道“不会的,天寒地冻,保鲜效果是一年中最好的。”
猫儿长长“哦……”了一声,想着彩霞外出打探的动作没有这么快,她还不能走。
她当即往椅背上一靠,摆出个赖皮模样,“哎哟”一声哀嚎“麻,腿坐麻的,动不了的……”
张大人冷笑一声,亲自站起身来“不要着急,本官给小王子揉一揉,保证你立刻就不麻了,活蹦乱跳。”
猫儿见势不对大吼一声“断袖的,府尹张大人搞断袖的,本王才刚刚十七的,被老不休张大人看上的……救命啊,张大人老脸不要啊!”
萧定晔就是在猫儿装疯卖傻的时候,随同朱力老爷一起,被衙役带进了府衙前堂会客厅,亲眼看到坎坦小王子坐在椅子上扑腾登着腿骂街的模样。
猫儿在那个高大身形出现在房门口的一瞬间,吸溜一声住了嘴。
刹车刹的太快,她不由的狂咳不止,心中急速的想着,怎么办,她汉子无端端堵到了眼前,她是相认呢?还是相认呢?还是相认呢?
她心头这么纠结的时候,停了咳嗽直起身子,睁着一双脂粉造就的深邃含情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汉子。
待仔细往他脸上看了两看,心疼的一哆嗦。
瘦了,憔悴了。
妆花的不能看,可能自上了妆,这些日子都未敢沐浴洗脸过。他那样的爱干净的人……
萧定晔身后跟着的是阿蛮。
他瞧见眼前这异邦蛮夷如此望着王公子,便冷哼一声,叱骂道“哪里不懂礼数之人,竟敢如此看我家公子!”
克塔努立刻往前一冲,要为自家主子撑门面。
猫儿一把拉住克塔努,恨恨瞪阿蛮一眼,顶嘴道“就要看的,美男子就是让人看的,怎么样的?”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话毕,一本正经的望着张大人“你这老头不要妄想的,本王就是搞断袖的,也不和你搞的。我和他搞的!”
她一只手直直指向萧定晔,立刻招来了萧定晔的一记眼钉。
这坎坦小崽子,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若是坎坦文字里的“死”比大晏字多两笔,他也不介意到了最后多挥两剑,热热闹闹送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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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一章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的跟读的声音,是一个说着河南话或者山东话或者新疆味汉语的汉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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