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夺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其实他现在独善其身都没有做好,但一想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会感到不安。
虽然这只是一个猜想。
吴夺回到值班室,何双友看了看他,“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这个人,不会就是昨天来的倭国人吧?”何双友昨天不在,但是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周一不开例会,说是要和一个倭国客户接洽,有重器要谈。
“就是他。”
“他送的什么东西?”
“一个青花罐,不过是洋蓝的。”
“啊?”何双友一听,“昨天的买卖是重器,今天却拿来这么一件玩意儿?”
“昨天的东西不对,买卖八成要黄······”吴夺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何双友点点头,“你昨天出风头了吧?看来,他今天是想来再验证一下你的眼力,毕竟昨天只是一次鉴定。”
吴夺也点点头,“何老师,您怎么看这事儿?”
“有利有弊。好处是他见识了你的眼力,不能小觑,对你、对大雅斋,都算是一种招牌式的东西;坏处呢,就是不知道他有什么心思,会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举动,特别是暗箭。”
吴夺接口道,“所以我刚才藏了一下,没说到位。”
“嗯,鉴定重器,你是职责所在。但洋蓝这样的不管真假都没太大价值收的东西,你藏锋是对的。”
“算了,不提他了,过去就过去了,再来什么事儿再说。”
“对。”何双友也就此转了话题,“别说,小吴,我最近倒是也淘了一件好东西,也是个青花罐,发色也是蓝中带紫,你说巧不巧?”
“噢?何老师,一听您这意思,肯定不是大路货啊!蓝中带紫,难不成是嘉靖‘佛头青’?”
“发色是佛头青不假,不过不是嘉靖,是万历。万历也有佛头青嘛!”
“这倒是,啥画片啊?”
“来,给你看看!”何双友拿起手机,调出了一组图片。
吴夺上眼一瞧,这是一个青花葡萄罐。颈部饰以回纹,圈足饰以莲瓣纹,而罐身却全是密密匝匝的葡萄和葡萄枝叶。
又看了看底款的图片,青花双圈六字楷书大明万历年制。
“何老师,这东西从图上看,完全符合万历官窑的特征,你弄来也不便宜吧?”
万历官窑瓷器,有一个典型特征,就是但凡有画片的,往往都是画得密密匝匝,显得很繁缛。
这样的纹饰,一来很费功夫,二来很难找到鲜明的重点。
比如这一件青花葡萄纹罐,满眼的葡萄纹饰,大小都差不多。说没有美感吧,也不对,起码青花发色很好,而且纹饰画得很精美;但却又给人一种不透气的感觉。
看官窑瓷器,除了基本的特征要点,想掌握风格,不了解皇帝的情况,也是不行的。
万历官窑这种密密匝匝的风格,有可能和万历皇帝朱翊钧的“童年阴影”有关系。
朱翊钧十岁登基,但是当皇帝的前十年,他说了不算。
张居正说了算。
朱翊钧当皇帝的前十年,正是张居正生命的最后十年。张居正死后不到两年,朱翊钧突然下旨,就此展开了对张居正的抄家批判等一系列行动。
张居正这样的人物就不需要介绍了,只是朱翊钧之前活得好不压抑。
虽然登基做了皇帝,但工作和学习却是张居正一手安排,这是一张密不透风的日程表,正常皇帝的上朝之类的就不说了,关键还有各种各样的学习课程,累得他是晕头转向。
还不敢反抗。因为张居正一手掌控大权,满朝文武大部分都是跟他混的;而且,朱翊钧的老娘李太后,还无比支持张居正,支持到有不少野史说他俩有一腿。
虽然是“童年阴影”,但是对万历皇帝的审美是有可能造成影响的。
当然,官窑瓷器的风格,也不是皇帝一个人的特点就能完全左右。明代后期的一些工艺品纹饰,也受到了西方艺术的影响,当时欧洲也比较盛行繁缛的艺术风格。
当时从欧洲和大明之间的交流还可以,来的人也不少,比如著名的利玛窦。
“不贵,因为之前是挂袍的,我周末才洗掉油漆弄干净了。”何双友微露得意。
“原来是这么捡的漏儿!那真是恭喜了。”吴夺说着便将手机递还给了何双友。
何双友只说“不贵”,那就是不想透露具体来价。吴夺自不会多问,知道他是捡漏就行了。
这个罐子,若是官窑真品,全品的话,没个二三百万是拿不下来的。
“小吴,你说我这个东西,怎么出手合适?”何双友又开口商量。
“您想出啊?”吴夺想了想,“想卖个好价钱,又不急等用钱的话,上大拍是最好的。这东西要是真品,档次足够了!”
“要是真品?”
“嗐!何老师,我又没见实物,哪能随便定性啊。不过,我肯定不是怀疑你的眼力,说‘要是’,就是个表达习惯罢了。”
“瓷器上,我是差点儿火候。”何双友看了看吴夺,“这么着,你受受累,帮我看看行不行?”
“这当然没问题啊。不过何老师,我这眼力吧······您还不如让胡总看看更安心。”
“你就别谦虚了。再说了,领导终究是领导,我这自己收的东西,又不在大雅斋卖,找胡总不合适。””
吴夺笑笑,“得,您说的也对,让胡总看,总归是欠领导人情。”
“那不如今天下班,你就和我一起去看看?”
“行。”吴夺应了。
“好,你嫂子今早给我说了,晚上包饺子,我给她说一声,多包点儿,你就在家里吃了!”
“嫂子包的饺子······咳咳,何老师,吃饭就不用了!”吴夺连忙说道。
嫂子和饺子搁在一块儿说,怎么这么别扭······
“客气啥,要不咱俩出去吃也行。”
“不是我说,何老师您真是好福气啊,嫂子不是做沉香生意的老板嘛!这真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啊!”吴夺先垫了一句,接着又道,“不过,何老师您不知道,我爷爷从老家过来了,他住不了两天,所以这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