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悠然走了。
举行完葬礼的第三天,杨玫从沈则述的房里出来,回到芙蓉苑的时候却看到长安已在等着自己。
她没有感到意外,她知道她是会来找自己的。
“怎么没让人去叫我一声,要是知道你过来我就不在大爷那里待太久了。”
“大哥心情不好,就没想打扰您照顾她。”
杨玫轻轻一笑,“有话要跟你说吧。”
“是,”长安没有否认,“我想亲口听您说,大嫂的病是否跟您有关?”
杨玫指间一顿,轻声笑了笑,“我就猜到你会问我这个,那你觉得呢?你觉得跟我有没有关?”
长安没有回答,她想说没有,可是回想起萧悠然开始生病直至现在,又觉得实在可疑,可若说有,萧悠然她之前的反应,又像是知情的。
见她不说话,杨玫看着她问道,“你认同杀人偿命这个道理吗?”
长安眼眸一抬,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就什么都想明白了,她之前还在疑惑,为什么她口口声声说恨萧悠然,可却不曾看到她有做出什么行动,所以,不是她没作为,而是瞒着她罢了。
“可您这样,不也是杀人吗?”
她认同杀人偿命,可是,毕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解决的,这样一来,她的双手不也是沾上了鲜血,那与那些做了坏事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听到长安这么一问,杨玫却哈哈地笑了起来,“可是我替我的孩子报仇了啊,当初我就告诉过你了,是萧悠然和卢氏联合起来害死我的孩子,现在萧家败落,萧悠然没了,卢氏也好不到哪里去,想必也是生不如死,我那可怜的孩子终于可以安心,终于可以安心地去投胎了,哈哈……”
长安静静地看着她,“之前您一直来找我,可后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不是说想让我帮你的吗?”
“是,你说的没错,”杨玫吸了吸鼻子,眼角闪着湿润的水光,“原先是这样想的,可是你后来不是有身孕的嘛,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所以这样的事,还是我自己来做就好,况且……你虽说我萧悠然有仇,可我看得出来,你毕竟还是太过心软,这种拿刀见血的事你还是做不出来的。”
“对不起啊。”长安垂着眼帘,心里百感交集。
杨玫却笑了,“好好的道什么歉,你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为什么道歉,长安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没有告诉您的是,我之所以恨萧悠然是因为我父亲是被萧家害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病逝,当时我是真的很恨也很气,觉得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替自己的父亲报仇,可是后来在三爷的帮助下查清了事实,萧悠然虽是萧家人,但和父亲的死有直接关系的也只是萧元起,所以,我……”
“所以你就觉得不该把恨迁怒到萧悠然身上,是吗?”杨玫接过她的话。
长安点头。
“所以我说了,你是不适合做这种狠心的事的……刚刚在大爷房里,他给我看了萧悠然留给他的信件,你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在信里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呵,呵,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杨玫一阵冷笑,她顿时觉得心很累,人都没了,她也就没有了什么可以再去计较的事情,回过头想想,竟然会觉得她和萧悠然一直以来的针锋相对是显得这么的可笑。
长安也感到诧异,但她还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那……她是早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吗?”
杨玫眸光一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长安,其实萧悠然一开始生病是不假,我不过是在她的药里加重了她的病情,后来有一次我去找过她,她告诉我她知道我做的事,而她却还是选择什么都不知道。”
是什么原因,让她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罢了,”杨玫长长地叹了一声,“事已至此,呵,就也这样了吧,”她看着神色怔怔的长安,“若是没有其它事就回去休息吧,算算日子这孩子也差不多该出来了,小宝可是一直念叨着呢。”
想到小宝,长安就不禁弯起了唇角,刚开始看到她肚子大起来的时候,也总是喜欢围着她问,里面是弟弟还是妹妹,还有他们什么出来陪自己玩。
“好,您也早点休息!”
琥珀扶着长安起身,可才刚走到门边,长安就觉得不对劲,顿时停住了脚步,一边有琥珀扶着,一边则抓着门边。
“怎、怎么了?”杨玫紧张地问道。
长安深吸了一口气,“姨嫂嫂,肚子……肚子疼……”她没有经验,这下是完全不敢动了。
杨玫饶是生养过的人,这会也还是不免有些慌了起来,“该不会是要生了吧?青芝,快,快去叫三爷,快点啊……”
“小姐,您没事吧?”见长安紧张,琥珀也是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事没事,放轻松点,”杨玫安慰着,“来,我们先扶着你坐下,深吸呼放轻松一点,等会我们就去医院。”
说不紧张是假的,可长安也只能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努力保持深呼吸,可持续传来的一阵阵疼痛让她感到害怕。
沈则怀跑过来的时候便看到长安坐在椅子上,琥珀和杨玫分别握着她的一只手,而她,额头上已经是布满了细汗,看到他的到来,长安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沈老太太在陈婶的搀扶下紧跟在身后,“怎么样了啊?”
“别怕,我们去医院。”沈则怀俯身将长安打横抱起,感到兴奋的同时也感到紧张,但他知道他此时是她唯一的支撑,他再紧张也不能表现出来。
沈老太太不免担心地在身后提醒着,“慢一点啊,小心摔着。”
“老夫人,我们也过去吧。”
“我现在可不能去啊,这女人生孩子啊,就像在鬼门关走一回,我得去祠堂里替他们母子俩念平安才行,”沈老太太说道,“阿玫,你赶紧跟过去,有什么消息再及时派人过来传。”
“是,母亲。”
……
医院,沈则怀将长安放在床上,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想要跟上却被拦住了,“沈三爷,请您在外面等候!”
“……”
他不能进去陪着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安因为疼痛而紧皱着的小脸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而他在外面则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杨玫和沈则羽赶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他来回踱步走着,脸上是从未见过的不安和焦急。
“三弟啊,你也别担心了,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是啊三哥,三嫂嫂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母亲也在替她和孩子烧香祈福呢。”
沈则怀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了她们一眼,虽听说他们这么说但他还是依旧静不下心来,也是到了这一刻,他才能完全理解之前冷之廷在手术室外等秦诺那种心急如焚的感觉。
杨玫和沈则羽见状,也似乎被他的情绪给带动着,“姨嫂嫂,这生孩子需要多啊?我记得以前小宝出生的时候好像挺快的是不是啊?”
“呵,”杨玫轻笑一声,“这个啊也不好说,看个人的情况吧。”
沈则羽又瞄了沈则怀一眼,“我见三哥这么紧张我也跟着紧张起来,生孩子是不是很痛啊?”
“是啊,这女人这一生要经历的也就是生孩子最痛了,母亲说这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一点也不夸张,不过……”说到这里,杨玫像是回忆起了自己所经历过的,“当看到孩子平安出事的那一刻,你就会觉得之前所受的痛都是值得的。”
想到小宝,杨玫脸上就像是笼着一层柔和的光。
“刚开始怀孕时会孕吐,肚子渐渐大了之后呢行动会不方便,有时候就连睡觉翻个身都会觉得困难,好不容易熬到孩子出来了……”说到一半便看沈则羽神情紧张,“不该跟你说这些,你还没有经历倒先把你给吓着了。”
“不会啊,”沈则羽摇头,“我只是觉得,做为母亲真的很伟大。”
杨玫轻叹一声,脸上带着淡笑,“可不是嘛,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所以再累再辛苦如果身边有个深爱自己,体贴的男人的照顾着,你就会觉得心甘情愿……长安,真的很幸运!”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视线落在了额头抵着墙壁的沈则怀身上。
沈则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样子的沈则怀还真有点不像是她所认识的三哥。
“嗯,我也的挺羡慕三哥和三嫂嫂之间的感情的。”沈则羽像是有感而发。
杨玫看着她眼眸浮上一层淡笑,“你也有啊,还有这些经历你以为也都是会体验到的。”
是啊,也有一个深深地爱着自己,只是她没有长安那么幸运,那个深爱自己的人不能陪在自己身边。
昨天冷之廷告诉自己,萧风被转移到了市里面,她真的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还是……再也见不到了。
杨玫看她眼眶微红,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沈则羽弯起嘴角朝她一笑。
这时手术室门突然打开,就在他们都以为是孩子顺利出生的时候,却看到医生满头大汗的出来,神情严峻地看着沈则怀说道,“沈三爷,三太太有难产的迹象,还请您……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这句话,无疑是晴天霹雳。
“什……什么叫难产的迹象?”沈则怀差点没反应过来,几乎是咬着牙关问出来的。
医生抹了抹额前的细汗,“胎儿较大,且三太太有些使不上劲……”话还没说完,沈则怀就已经往手术室跑了进去。
“诶……三……”
沈则羽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别……别怕……”杨玫虽说着安慰的话,可她的手也在忍不住地颤抖着,“长安运气一向不错,这次……这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这时,沈老太太在陈婶的搀扶下也赶了过来,“怎么样了?怀儿呢,怎么没看到怀儿?”
“母亲……”沈则羽哭着过去抱住她,“刚刚医生说三嫂嫂有难产的迹象,三哥……三哥一担心便跟着进去了。”
沈老太太双脚一软,险些没站稳,“怎么会……”
“老夫人,您别担心,”陈婶在一旁劝着,“有医生在里面呢,一定会没事的。”
沈老太太被扶着坐在长椅上,手中的佛珠急速地转着,嘴里一直念叨着,她希望母子平安,哪怕是让她折寿十年,她也愿意……
手室术内,沈则怀不顾医生的阻拦便往里面冲,他什么都来不及看,视线只是死死地盯在长安的脸上,他怕他若只是在外面守着,若是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会再也不到她。
“长安……”沈则怀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开口自己就先红了眼眶,她太虚弱了,好像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了瓷娃娃,
长安半睁着眼睛,看到他出现,嘴角勉强地划过不抹笑,“你不能…不能在这里。”
“长安,坚持住……想想我们的孩子,他就快要出来和我们见面了,你不是帮他把名字都取好了吗?”
医生这时说道,“三太太,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再加把劲啊!”
“听到了吗,长安,”沈则怀急切地唤着她,“我们说好的,还要教他做生意的,你忘了吗?”
长安紧闭着眼睛,她觉得整个身子就像被一团火给团团围住,身子正在使劲地往下沉,她想浮上来,而奈何已经筋疲力尽了。
只剩下一股牢牢抓着自己手的力量……
“长安,你不能放弃,你一定不忍心抛下这个孩子,也不忍心留下我一个人的对不对……”
“你想想父亲,他会在天上看着你的,还有二哥,你想想他们啊……”
好累……
长安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个觉,可是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吵着自己,而且是带着哭腔的声音。
他哭了……
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男人哭了……
不,不可以……
他说得对,她怎么忍心丢下他和孩子,她不能死,孩子也不能,一想到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便会觉得钻心地疼……
她用最后的一丝清醒,死死地抓住那股仅剩的力量,她不能放弃,她不能就这样认命,她和他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完成……
终于,她听到了孩子响亮的啼哭声……
还有,她没有放弃。
“长安,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