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您说的,只要金人别打过来,这能出得了什么事!”
老鸨满脸笑容,对于刘备的问题似乎很是不解。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和侄子在老家惹到了大人物,背井离乡跑到这里,眼看再往北就是金国人的地盘了,便决定在此地定居......你也瞧见了,我这侄子生性腼腆,但又到了成家的岁数,我想着在安丰城替他寻一门亲事。”
“可来了这么久,却从未见到本地的年轻姑娘,你说,这安丰总不会是没了女人吧?”
刘备现编了一个故事,也不管这老鸨信不信,反正一旁的王琪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鸨听见他这么说,先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才开口说道:
“官人,就莫要消遣奴家了,那庐州城里此地才多远呐!您替侄子找媳妇,不去庐州,跑到这安丰来作甚?”
这婆娘还真是麻烦,见她没信自己的话,刘备接着说道:
“不是和你说了吗,得罪了大人物,平日里赶路都是躲躲藏藏的,又如何敢去庐州这样的大城?”
“哦?你二位该不是逃犯吧?”
“那倒不至于,我二人本是乌蒙那地界的厢军,侄子年轻气盛,得罪了那边领军的都尉,这才北逃而来。”
在这边境之地待久了,也算有一身识人之术,这两人身上本就有一身杀气,又听他说他们两个是逃兵,老鸨其实已经信了大半,不过见这人出手阔绰,想必真实情况并非他所讲的这般,多半是见了哪处富户,生了歹意,夺了人家的钱财。
想到这里,老鸨暗中决定,还是莫要惹怒了这两人才好。
“哎哟,原来是两位军爷呀,怪不得这么威武雄壮!”
“行了行了,我可是把我们的底都告诉你了,你现在总能将此地之事告知于我吧?”
老鸨神色忽变,跑到门口往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又轻轻地将门合上,将刘备二人,邀到了一旁的八仙桌处入座。
“官人,奴家接下来说的话,您出了这门就得把它忘了,切莫在外边提起,特别是在这安丰城中,更是不可说与旁人听!”
见她说得正经,刘备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老鸨这才低声说道:
“奴家是这安丰本地人,自打记事开始,便没走出这安丰三十里外的地界!原本这安丰,和其他州县并未不同,可是自打两年前,岳元帅打退了那金狗完颜兀术后,此地便乱了。”
“嗯?打退了金人不是好事吗?为何反而乱了?”刘备两人心中更是疑惑,王琪也竖起了耳朵,看着老鸨准备怎么说。
“谁说不是呀!这安丰本就处于边境,虽有重兵驻守吧,但假使金人真的打了过来,第一个遭殃的还是此地!”
“你捡紧要的说,勿要再言其他!”
见刘备面上有了不豫之色,老鸨又赶忙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一开始金人退后,大伙儿都高兴啊,庆祝的庆祝,去寺庙还愿的还愿......本地知县为了庆祝此事,便趁着当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办了一个花灯会。”
“这里可比不得庐州,那得多少年才出一次盛会呀!反正在奴家的记忆里,是就这么一次......周围十里八村的俏姑娘俊书生们,通通在中秋节的时候,来到了这安丰城。”
“可是来了之后啊,县太爷就提议了一件事情:说是什么将士们卫国戍边,多有辛苦,便组织了这些个安丰的女子们,在那天给城外驻扎的部队送月饼。”
“这些姑娘生长于这战乱之地,对军士们自然是无比感激,知县大人这么一提议,当然是无有不愿的,纷纷带上自家做的月饼,在那天夜晚赶去了城外的军营。”
老鸨说到这里,刘备心中已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但又不敢肯定,便开口说了出来:
“莫非,这些姑娘再未回来过?”
“官人真是聪明,正是如此!”老鸨对刘备竖了一个大拇指,接着说道:
“你想啊,这么多姑娘一下子没了踪影,那他们的家人岂能就此罢休?反正第二天是跑到了县衙外边,要求县太爷给个说法,不然的话,就要去临安府告御状!”
“可是您猜县太爷怎么说?他只道是这些姑娘们,有感于将士辛苦,已经自愿入了军营......”
“那不就是做军妓吗?”
王琪近乎是吼了出来,他自幼长在军中,对这些事情自然是清楚,可一般来说,充当这军妓之人,要么是家中犯了大罪,要么就是有人从安南吐蕃高丽等地买来的女子,从未听说有什么清白人家,会自愿去的。
要知道这些当兵的没个轻重,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了战场上,凡是能得欢乐之时,均是恨不得倾尽全力。
这些女子最后的下场,多半是被蹂躏致死。
刘备生于乱世,那个时代男人尚且难以苟活,更何况是女人呢?
国家安定,女人尚且能被视作人,但若是国破,那便带来的只有家亡,这个时候,女人不过是一件物品罢了。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若是这些女子真的遭遇不测......刘备不敢想象,脑中只是回想起,当年败走下邳之时,逃跑路上遇到的,那个叫做刘安的猎户,为了招待自己,杀妻煮肉。
虽然刘安骗自己那是狼肉,但后来知晓真相的刘备,将这事记了一辈子。
良久之后,刘备才开口问道:“如此荒唐之事,后来是怎么收场的?”
这老鸨将他表情看在眼里,继续说道:
“后来,后来这些人真就去告御状去了,但是还没走出城外,便被县衙差吏给打了回来。”
“你想啊,连年战乱,这安丰城里能跑的早都跑了,留下的都是些没什么权力的穷人,穷人嘛,始终是翻不了天的。”
“这事过后大概半年,知县又在城中搜刮了一次,包括我这里的姑娘在内,大概百十来人吧,给城外的军爷们又送了一批过去......至此以后,这安丰城里算是没了什么女子,就算有,也是被关在家中,不许出门,生怕什么时候知县又来一次。”
王琪年轻,此时已是将拳头捏得作响,“这些杂种,不配做宋国军人!”
“那,如你刚才所言,安丰离庐州这么近,庐州城里也没人能管此事吗?我可听说那杨存忠,是个如岳鹏举一般的好人呐!”
“管!”老鸨高声说道:“杨将军来这里巡查之时,那些姑娘的亲人也去告了状,杨将军当时就如官人这般,也是气愤不已......”
“可是呢?这件事还不是没了下文,后来杨将军再来安丰,见了这些告状的人,都是躲着走的!”
没想到此次西巡的第一个地方,就让他遇见了这种事情。
刘备面无表情,心中只是想到:就从此地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