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存忠跪在地上,一动也敢不动。
刚才虞允文大喊的时候,他这才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脸。
想到自己刚才出言不逊......身上魂魄几近溃散。
刘备并没有理他,反而对着这个,先朝自己跪下的年轻人充满了好奇。
“先起来吧!”
听见这话,杨存忠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开口问道:
“陛下,您此时不是应该在建康吗?”
如果真如传来的消息那般,皇帝这次出巡带了三千人,那等他离庐州还有五十里地的时候,杨存忠怕是就已经候着了。
刘备看着这个自己亲自加封的征北将军,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丝失望,
“朕已经去过安丰了。”
没有回答杨存忠的问题,只是轻轻的朝他说出了这句话,如果他心中真的有鬼,那么必定藏匿不住。
果然,听见皇帝这么说,杨存忠瞬间脸色大变,刚刚挺直的膝盖,又弯曲着跪向了地上。
不过这次把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还真与你有关!”朝着地上这个魁梧的男人大吼了一声,刘备轻轻吸了一口气:
“此事,你参与了多少?”
“陛下!”杨存忠没说话,反而是一旁的虞允文率先开口道:“此事并非杨帅之过,而是另有隐情!”
“有什么隐情!?”刘备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死死盯着这个征北将军:
“这庐州城里还有谁能大得过你呢?是吧,朕的杨帅!若是没有你的首肯,你告诉朕,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杨存忠本来就不太善于言辞,此时见天子发怒,只是战巍着自辩道:
“臣有罪,臣有罪......”
“你当然有罪!朕就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咱们北伐,是为了什么?”
听皇帝问起这个,杨存忠先是一愣,随后试探着说道:“是为了收复山河”
“你错了!”
自己只知道打仗,从没想过这么多,如今见皇帝驳斥,不由得在内心打鼓:收复山河......难道不是吗?
“金国也好,西夏也罢,不过是一群穿着衣服的蛮夷而已,不识圣贤书,不知君子礼,这些人......朕从未放在过眼里,更别提将他们当做对手。”
“收复山河,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打赢一场战斗,就可以顺带收复一点土地,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这不是打仗的原因。”
“朕之所以要战,是为了让这宋国的百姓们,以后再也不用吃这打仗的苦!”
“咱们打仗,是为了将来无仗可打!”
“可是你呢?却本末倒置!置安丰的那些女子们,她们的父母亲属们,于如此水深火热的境地!”
“若是如此,依着朕看,这仗也不用打了,不用金国人打过来,宋国迟早亡在你们这群人的手里!”
“朕读《荀子》,记得孔子曾对鲁哀公说过一句话,今天,朕将这句话送予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话说到后面,已经是非常严重的指责了,杨存忠一个七尺男儿,上阵杀敌无数,却被自家皇帝说成是祸国殃民之辈,已是双眼通红。
“朕知道,这事不能全部怪你,朕相信你,也相信朕的眼光......但你毕竟是此方百姓的父母,即使没有参与,但冷眼旁观,已是罪过。”
将杨存忠扶了起来,刘备看着他说道:“现在告诉朕,到底是怎么回事!”
深深吸了一口气,杨存忠看了看一旁的虞允文,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将心一横,还是开口说了出来:
“陛下,两年前的八月十五,安丰的那些女子并非去了军营,而是被送去了颍州!”
颍州与安丰的距离,不过是中间的这条淮河而已,渡过淮河,对面就是颍州。
不过那是金国人的地盘。
看来此事果然还有内情,刘备朝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他道:“慢慢说,说仔细一些。”
“陛下,臣督这庐州军事,虽不敢说这里的士兵有多勇武,但是军中法纪这一条,臣可以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比岳家军差了多少!”
“一年多以前,臣巡查安丰防备之时,那些女子家属也曾向臣告过状,当时臣愤怒不已,便直接去了军营查证此事,可是军中从上到下,均是一口否认,这安丰知县有带女子来过。”
“臣当时只是觉得奇怪,莫非这么多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反正知县和军营总有一方说谎,便派了亲兵将安丰军营,里里外外搜了一遍,确实没有找到半点证据!”
“既然和军营不相干,那自然是知县说了假话,微臣带人去县衙审问县令汤思退,但是他却直接告诉微臣,此事微臣管不了。”
“在百般威胁之下,这汤思退才言道:他不过也是听从上方安排,只是一个跑腿的而已。”
刘备眯了眯眼,“上方安排?是哪个上方?”
“是......是......”
“是谁!?”
“是恩平候,朱景焕!”回答他的是虞允文。
又是一个公候!
刘备也不知道这人是谁,接着问道杨存忠:“所以你就这么算了?”
“微臣......”
“恩平候,可有官身?”
不知道皇帝怎么忽然这样问,没等他多想,下意识便开口答道:
“没有!”
“安丰知县,是几品官?”
“回陛下,从七品!”
“那朕亲自加封的征北将军,辖庐州安丰二地军事,领十万大军的和国候,又是几品官?!”
杨存忠心下一凛,“陛下......”
“朕就不再下旨了,今日就在你这里等着,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见他还在发呆,虞允文赶紧上前拉着他跪下:
“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