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记得,昨日里他们好像是住在了东街的食为天。”刘龙一边小心地回答薛楚萧的话,一边在心中祷告。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誉王殿下和那女子千万已经离开了!
就算没有离开,誉王殿下也千万不要说出见过自己的事情!
刘龙还在原地暗中祈祷,那边薛楚萧已经站起身来。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那副画,按照原来的痕迹叠好之后放入怀中,一把掀开门帘出了门。
刘龙跺了跺脚,慌忙紧走了进步跟了出来。
“薛大人,食为天在这边呢!”见薛楚萧方向错了,刘龙慌忙将他叫了回来。
“食为天离这里没多远,走不了几步路就过去了。”刘龙陪着笑,一边给薛楚萧指了个方向,一边小心地在前头带路。
确实如他所说,食为天距离问仙阁并没有多远的距离,转过一个街角就到了。
因为不是吃饭的时间,食为天一楼的大厅里并没有多少客人,薛楚萧进门之后便径直奔着柜台而去。
“啪”地一下,他从怀中掏出那副画像来拍在了柜台之上。
“仔细给我看看,画中的女子,你们可见过?”薛楚萧沉声问道。
店掌柜和身后的小二被薛楚萧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住了,二人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店掌柜走上前去,战战兢兢地打开了柜台上的那副画。
“看完了吗?见过吗?”薛楚萧不耐烦的声音冷哼了一声,店掌柜慌忙点了点头。
“见……见过!”
“她人现在何处?”薛楚萧急声追问。
“这位夫人昨日就离开小店了。”店掌柜小心地开了口,一边回忆一边又说“许是她跟那位公子起了什么争执吧?小人听小二说,那位夫人临走的时候是扛着行李离开的,走的时候那位公子还酒醉未醒。”
“现在呢?那名男子还在吗?”薛楚萧沉着脸问道。
“回大人话,那公子也不在了。”看到薛楚萧濒临发火的脸,店掌柜小心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混蛋!”薛楚萧一拳砸在了柜台上,他一把揪起了店掌柜的衣领“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不……不知道。”店掌柜身子抖成了筛子。
“薛大人息怒!”刘龙上前一步劝住了薛楚萧,又伸手指了指食为天的门口“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薛楚萧冷哼了一声,狠狠地松开了店掌柜的领口,几个大步到了食为天的门口。
刘龙紧跟在他身后到了门口,他先迈出门槛四处看了一眼,确认街上无人偷听之后才又退了回来。
“薛大人息怒,她一个弱女子还能去哪里?您既然来时的路上没遇上她,那么依小人看,她要么依旧留在了镇子上,要么就是往西去了!咱们这么多人,还能让她跑了不成?”刘龙压低了声音小心地劝道。
薛楚萧对着刘龙低斥了一句“你懂什么!我不能让夏远发现我离开太久!不然他一定会往黑风山方向去的!”
“两个时辰!薛大人,您给小人两个时辰的时间,我让人挨家挨户去镇子上打听。”刘龙拍着胸脯开了口,“小人跟您保证,天黑之前一定会有结果的,若是她不在镇子上,小人就带人往黑风山方向全力搜索,一定能将她找到!”
刘龙说出口的话信誓旦旦。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薛楚萧对着刘龙低吼道。
“是是是,小人这就下去安排!”刘龙忙不迭地答应着,一边说,一边迈出了食为天的大门。
薛楚萧跟在刘龙身后也出了门,刚走了两步,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
“慢着!”他沉声开口叫住了刘龙。
“薛大人,您还有何吩咐?”刘龙又折了回来。
“父亲前两日是不是让人送了两名女子过来?”薛楚萧问道。
刘龙四处看了一眼之后点点头,他压低了声音“薛相确实是送了两名女子过来,如今就藏在问仙阁内,说是准备捉了什么人之后,带到这两名女子跟前让她们指认的。”
“父亲要捉的人就是画上那女子,不过现在改变主意了,以前是捉,现在是杀,那两名女子你先留着,等找到画上那女子再说。”薛楚萧沉声吩咐道。
“小人知道了薛大人,您先去问仙阁等消息,小人这就下去安排!”刘龙答应了一声,二人一前一后匆匆离开。
他们走后,食为天门口的石狮子后面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四十多岁的年纪,样貌儒雅,肤色白皙,只是脸色有些寒凉。
盯着薛楚萧二人的背影看了许久,他才抬步踱到了食为天左侧的巷子里。
“来人。”他沉声对着身后虚空开了口。
一个黑衣人从男子身后的屋檐上落了下来,端正地跪在了男子的脚边。
虽然一言不发,却跪得恭恭敬敬。
“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寻找夭夭,另一路盯紧了那个瞎子,暗中跟在他们身后,绝对不能让他们的人先找到夭夭!”
黑衣人对男子抱了抱拳头,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就不见了踪影。
“问仙阁……”男子口中念出了一个名字,忽地嗤笑了一声。
一阵风吹过,男子也不见了踪影。
……
黑风山。
葫芦峰。
账房。
洛云锡端坐在账房正厅的椅子上,他身边站着黑子,面前站着低着头的余二。
“你叫余二是吧?把头抬起来。”洛云锡慢条斯理地对着余二开口。
“是。”余二笑了笑,缓缓抬起头来。
双目交汇的那一瞬间,二人的心里皆是一惊。
审视,疑虑,猜测……
各种眼神不停地在洛云锡和余二的眼中闪过,最终都变成了凝重。
“听黑子他们说,你会做账?”许久之后,还是洛云锡笑着开口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余二眼神微闪,笑着点了点头“小人家境还算殷实,早年间念过几年书,给人做过几年的账房先生。”
“是吗?”洛云锡上上下下打量了余二片刻,又问“既是家境殷实,为何又会来黑风山出苦力?”
余二低下头,不慌不忙地开口“家乡发大水,遭了难,又遇上歹人,所以跟随从失散了。”
“是吗?”洛云锡轻笑了一声,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踱了几步到了余二跟前,对着余二沉声开口“把你的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余二一愣,诧异地抬头看了洛云锡一眼,再看一眼同样一脸不解的黑子,迟迟没有伸出手来。
“怎么?莫不是做贼心虚?”洛云锡冷笑着说道。
“贵人让你伸手你就伸手,磨磨蹭蹭做什么!”黑子见余二一直呆愣着,便上前一步斥责道。
“是。”余二点点头,朝着洛云锡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双手莹白修长,倒是个读书人的手。
然而,若是仔细看去,却能看到他右手的虎口处,有着厚厚的一层手茧,掌心当中也有着薄薄的一层,左手的手茧相对于右手的薄了一些,却也能隐约看出来。
看到余二手上的手茧,黑子大吃一惊,怒喝了一声之后抽出了腰间的大刀。
“竟然是惯于握刀的手!好小子!你竟然会功夫!”黑子将刀尖对准了余二,“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来黑风山究竟有何目的!”
面对黑子的怒火,余二不慌不忙地挽了挽衣袖,甚至还微微笑了笑。
“贵人退后!这厮会功夫,别让他伤了您,待我擒住他再任您发落!”黑子上前一步挡在了洛云锡面前。
洛云锡对着余二投去了挑衅的一眼,然后抬手拍了拍黑子的肩膀。
“不着急,你先退下。”
“贵人?”黑子愣了,“这小子假冒书生上山,一定别有用心!”
“无妨。”洛云锡胸有成竹地摆了摆手,“既然会做账,就这么死在你刀下,不是太可惜了?”
“贵人的意思是……”黑子还是没太明白洛云锡的意思。
“我看这账房里的帐,十本有九本对不上,这怎么行?”洛云锡皱眉说道。
“是是是,这里的帐原本是对的,可是起前些日子账房忽然走水了,抢救不及时烧坏了几个账本。”黑子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里暗自庆幸。
还好还好,誉王殿下不仅没有深究,还帮他们想到一个理由,这下子,账房这里准能过关了!
“既然少了,那就赶紧补上吧,总这么少着也不是办法。”洛云锡笑着说道,面上一片温和。
“是是是,小人这就让余二赶紧将烧坏的那些账本补出来。”黑子终于明白了洛云锡的意思。
“既然如此,就赶紧的吧。”洛云锡似笑非笑地看了余二一眼,“我估摸着,要把那些账目补齐,至少也得一两天的时间吧,可是我还着急赶回家去呢,这可如何是好?”
听到洛云锡着急回家的消息,黑子面上再一喜,他慌忙又答“要不了一两日的,小人让余二速度快着些,今晚不让他睡觉了。”
洛云锡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我回去之后,一定替你在……”
他笑着看了看满目期待的黑子一眼,又继续说“在我家人跟前美言几句。”
“多谢贵人!”黑子兴高采烈地对着洛云锡拱了拱手。
洛云锡看了一眼天色“时辰不早了,我再去采石场那边看看。”
“小人陪着您吧。”黑子上前一步替洛云锡拉开了房门。
“不用了,你多找几个人看着这个余二,免得他偷懒。”
洛云锡扯着嘴角笑道,末了又嘱咐了一句“但也别太逼迫于他,可别将人给累死了,他若是死了,你们可担待不起。”
黑子一愣,疑惑地抬头看了洛云锡一眼,见洛云锡并不像在开玩笑,才点了点头,将心中原本想将余二灭口的念头压了下来。
“是是是,小人知道了!”他赶紧忙不迭地答应道。
看着洛云锡出了账房门,黑子对着外面吹了个指哨,哨声落下,顿时从四面八方跑出来四五个持刀守卫。
“黑子哥,您有何吩咐?”为首的那人脸上有个刀疤,长得奇丑无比,谄媚地对黑子笑着。
“你们几个,将里边的人看好了,账本没弄完之前不许他出账房门!”黑子指着房内的余二说道。
“黑子哥您放心,小的们保证完成任务!”刀疤脸拍着胸脯保证道。
“赶紧去吧!”黑子对着几人挥了挥手,安排好账房的事情之后,他抬步朝着议事厅走去。
……
天色渐暗。
一人一骑匆匆自西边而来,“吁”地一声停在了柳叶镇问仙阁的门口。
那人从马上跳下来,直奔问仙阁门内而去。
“有人吗?”他行色匆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扬声问道。
话音落下,除了香炉里落下了几撮香灰之外,铺子内没有任何声音。
“有人吗?刘半仙在吗?”见无人应声,那人的声音又大了几分。
他抬头在铺子里巡视了片刻,在看到角落里的那扇小门时候,他迈开了步子,打算进去小门那里。
可是他才刚走了两步,还没等走到小门跟前,忽然一阵脚步声从小门内传来,那扇小小的门帘被人一把从里面掀开,门内露出的是薛楚萧那张阴沉着的脸。
他看了一眼来人,“唰”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宝剑。
那人被薛楚萧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
“你又是谁?找李龙何事?”薛楚萧出了那扇小门,对着来人沉声问道。
那人再次后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是从黑风山上下来的,奉了楚堂主之命,来给刘堂主传几句话。”
因为听到薛楚萧说出刘龙的名字,他估摸着可能是自己人,所以才犹豫着说出了来此的目的。
“我让他出去办事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听到这人是黑风山来的,薛楚萧顿时郑重起来,他收回了手里的宝剑,抬步走到铺子正中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敢问您是……”那人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和盘托出,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我姓薛,你们堂主刘龙称呼我一声薛大人。”薛楚萧看了那人一眼,坐直了身子沉声开口。
“姓……姓薛……”那人先是一愣,继而大惊失色,慌忙“噗通”一声在薛楚萧面前跪了下来。
“薛大人容禀!请恕小人眼拙,没能及时认出大人,还请大人恕罪!”陈东战战兢兢地开口,对于薛相的这个独生子,他还是有些耳闻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若是惹恼了他,可没自己什么好果子吃。
“废话少说,先起来回话。”薛楚萧很是满意陈东对自己的恭敬。
“谢薛大人!”道谢之后,陈东从地上站起身来,低着头站在了一旁。
“你是什么人?楚青让你带什么消息过来了?”薛楚萧问道。
陈东低了低头“回薛大人话,小人陈东,是黑风山楚青楚堂主身边的管事,楚堂主这次让小人下山,是因为……因为……”
陈东心中有些犹豫,说话便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还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吗!”看到陈东吞吞吐吐的样子,薛楚萧来了气,声音也沉了下来。
“不,不是的!薛大人您别误会!”陈东慌忙摇头,想了想之后,他心一横开了口“薛大人,十万火急,誉王殿下去黑风山了!”
“什么?”薛楚萧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很不好看,“父亲说的没错,他果然暗地里进了山!”
他看了陈东一眼“他什么时候去的?在山上都查到了什么?”
“誉王殿下是今日才到的,去看了采石场和冶炼场,应该还会去账房查账,楚堂主已经稳住了他,让小的赶紧下山来找刘堂主上山,还让刘堂主赶紧给相爷传讯,等待相爷的下一步指示。”
陈东说完,就低着头默默地站到了一边。
薛楚萧脸色阴沉,在原地踱了好几圈步子。
“这事我知道了,还有吗?”薛楚萧又问。
“还有……还有……”陈东支支吾吾,双眼不停地在铺子里望来望去。
“别看了,完不成任务之前,陈东是不会回来的。”
心情本就郁闷的薛楚萧看到陈东支支吾吾,更加生气了。
他“啪”地一声使劲拍了拍桌子,对着陈东冷声喝道,“说!还有什么!”
陈东被吓得打了个打哆嗦,慌忙又跪了下来“薛大人恕罪,其实具体情形小人也不清楚,楚堂主只吩咐了让小人传话,却并未告诉小人个中详情。”
薛楚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唰”地一声,第二次抽出了宝剑。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楚青让你传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我听,若是少了一个字,你这脑袋就别要了!”
冰凉的利剑贴紧了陈东的脖子,陈东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是是是,薛大人息怒,小人这就将原话复述给您听。”
陈东小心地跪直了身体“楚堂主说……说昨日里他跟刘堂主商量着要除掉的那名女子,不能留了!说誉王殿下已经对他颇有微词,让他做事隐秘一些,千万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什么女子?”薛楚萧皱眉。
陈东想了想“应该是陪在誉王殿下身边的女子,小人听楚堂主的意思,他跟刘堂主应该昨日就见过誉王殿下了。”
陈东虽然是猜测,却也猜了个不离十。
而薛楚萧,却在听到陈东的话后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刘龙早就知道誉王殿下来了柳叶镇?”
他伸出手去,一把掐住了陈东的脖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誉王殿下身边怎么有女子出现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薛大人饶命!小人实在是不知啊!”陈东挣扎着去掰薛楚萧的手,可是薛楚萧的手就像是铁钳一样,眼看他就要被掐得背过气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问仙阁的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人影飞快地闪了进来。
看到进来的那个人,陈东濒死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刘堂主……救命!——”
他艰难地从口中发出求救的声音。
“陈东?你怎么来了?是楚青有什么……”刘龙的话未说完,一个不查,忽然被薛楚萧一脚踢倒在了地上。
刘龙眼中寒芒一闪,咬咬牙爬了起来跪在了地上“薛大人,您这是为何?”
“为何?”薛楚萧黑着脸过来,再次飞起一脚踹在了刘龙的身上“你明知我时间紧迫,明知誉王已经到了柳叶镇,为何不跟我汇报!”
刘龙心中一惊,回头看了陈东一眼,心中瞬间明了。
他横了横心跪直了身体“薛大人,不是您说追杀那女子更为重要吗?誉王殿下来都已经来了,您再着急也没用,倒不如想想应该怎么过得了他这一关!”
不同于陈东的战战兢兢,刘龙的似乎并不怎么惧怕薛楚萧,说出口的话也带了几丝威胁的意味。
“刘龙,你想找死是吗?”薛楚萧再次伸出手去,像刚才掐住陈东脖子那样,一把掐住了刘龙的脖子。
“薛大人,小人死不足惜,但是您不是要找那名女子吗?小人已经打听出来了,您就不打算问一问了吗?”
刘龙冷笑了一声“还有相爷前两日送来的那两名女子,您在问仙阁待了一下午了,也没能找到她们吧?问仙阁的密道只有小人一人知道,换了旁人,还真不一定能进得去!”
对待薛楚萧,刘龙并不像陈东那样敬畏,早在薛楚萧刚才踢出那一脚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埋下怨恨了。
想他刘龙和师兄天山鬼叟纵横天山那么些年,江湖上黑白两道哪个不对他们师兄弟二人高看一等?
可是师兄却不知听了那薛相的什么蛊惑,一心要下天山给薛相卖命,最后倒好,任务没完成失了信誉不说,还平白无辜丢了自己的性命,早知道这样,他们师兄弟二人当初就不应该下天山!
江湖日子虽然不如这里富贵,却也乐得逍遥自在,总好过在这里低三下四地给别人卖命!
“怎么?你敢威胁我?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薛楚萧的脸色黑得像锅底,手上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捏碎刘龙的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