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利索地跳上了马背。
“娘,我走了,您保重!”她对着沈卿尘挥了挥手,然后“驾”地一声扬起了马鞭。
刚才跟沈卿尘拥抱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忽然狠狠地一疼,她怕再待下去,就再也不舍得离开了。
“夭夭——”沈卿尘掀开车帘低低地呼喊了一句,“保重……”
桃夭夭的身影早已经下了山坡,沈卿尘的那句“保重”被吹散在渐凉的山风中。
“母亲,姐已经看不见影儿了,您睡一会儿吧,咱们要赶路了。”桃峥替沈卿尘扯了扯腿上搭着的薄被。
沈卿尘拭了拭眼角的泪,沉声对着桃峥开口“峥儿你坐好了,好好听母亲说话。”
桃峥被沈卿尘脸上的郑重惊住了,他瞬间坐得笔直“母亲,您要说什么?”
“我要说的是,让你带着人,赶着后面的那辆马车离开,而且,要跟你姐选择不同的方向。”沈卿尘认真地开口。
“为什么?”桃峥愣了。
“母亲不太放心你姐,你用后面的那辆马车故布疑阵,让对方觉得你姐在马车上,替你姐打一打掩护。”沈卿尘耐心地解释。
“母亲,姐她真的没事的!”桃峥笑着摆了摆手,“再说了,我走了您怎么办啊!我可是答应了大哥他们要好好照顾您的,若是您出了什么事,姐会宰了我的!”
“我又不是不让你回来了!”沈卿尘板起了脸,“刚才那些人肯定还会卷土重来,你姐没跟人真刀真枪地打过架,遇上了会吃亏,倒不如你先将人引开。”
桃峥没有说话,似是在思索着沈卿尘的话有几分可行。
沈卿尘见桃峥似有动摇,又说“反正那些人也不是你的对手,等他们发现你姐根本没在马车中,你姐早就已经走远了,到时候你再带着人来找我,不是一举两得吗?
反正那些人的目标又不是我,我这里有白芨陪着,没什么问题的!”
“我知道了母亲……”桃峥终于做了决定,
“这样吧,前面三十里处有个镇子,咱们待会出发,到了镇子上我先找个客栈让您歇歇脚,我再带人离开,您就在客栈里等我,明日一早我再去找您,一晚上的时间,姐又是骑马,应该可以走出他们的追踪范围。”
“好!母亲听你的!”沈卿尘想也不想地笑着点了点头。
“那母亲就先躺一会儿吧,我去整队出发。”桃峥说完便钻出了马车,队伍又开始缓缓行驶起来。
两辆马车离开之后,不远处的山坡上忽然闪过一道倩丽的身影。
“女侠,您看啥呢?桃夫人都已经没影儿了。”花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桃夭夭吸了吸鼻子,不悦地回头瞪了花羽一眼“我想我娘了,怎么了!”
花羽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没敢再说话。
桃夭夭四处看了一眼,忽然对着虚空唤了一声“桃伦”。
片刻过后,一道黑影从半空中闪过,一身黑衣的桃伦恭敬地落在了桃夭夭面前。
“桃伦,你是无影卫的首领,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桃夭夭盯着桃伦的眼睛沉声开口。
桃伦的下半张脸依旧被黑巾蒙住,他对着桃夭夭点了点头。
桃夭夭看不出桃伦脸上是什么表情,却能看到他那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
“我问你,这次出来,我爹到底给咱们带了多少无影卫?根本不是白芨说的四十个是不是?”
虽然是问话,桃夭夭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桃伦眼神微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微微垂了眼。
无影卫的职责第一条,就是要对跟随的主子绝对尽忠,不可欺瞒!
“你不点头,我就当你是默认了,那你告诉我,是多少?”桃夭夭又问。
桃伦低了头,没有用平日里的手语回应,依旧也没有点头或摇头。
“不想说?那就由我来猜!”桃夭夭的声音沉了下来,“我猜是二十人对不对?我娘将那二十人全部留给我了是不是?”
看着桃伦眼底的震惊,桃夭夭的心中一震,果然,她猜对了!
娘果然将所有的无影卫都留给她了……
桃夭夭吸了吸鼻子背转过身来“桃伦听令——”
背后传来桃伦跪地的声音,桃夭夭沉声开口“我命令你,将这二十名无影卫全部派往我娘身边,一个都不许留,若是你办不到,那你也不用跟着我了。”
抬头看着桃夭夭瘦削却倔强的背影,桃伦的眼底闪过一丝发自心底的崇敬,他犹豫了片刻,跪在地上给桃夭夭磕了一个头。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半炷香的时间,娘她们才离开不远,无影卫应该很快就能追上。”
身后传来桃伦离开的风声,桃夭夭看着沈卿尘的马车消失的路的尽头,久久未曾转身。
……
因为官道不好走,又顾忌着沈卿尘的身体,所以桃峥便没让马车走太快。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才到了他之前提到的那个镇子。
桃峥让侍卫提前去打听,选了一家最大的客栈将沈卿尘安排下来,又将第二辆马车上的行李留下,这才带了几人去跟沈卿尘告辞。
“峥儿,你把人都带走吧,这样才能把戏做足了。”
桃峥离开之前,沈卿尘笑着对他说道。
桃峥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听沈卿尘的话,留下了包括侍卫长桃满在内的四个人。
看着桃峥的背影在街角消失,沈卿尘轻叹了一口气。
“夭夭往西北去了,峥儿去了西南,那咱们……就往正西去吧……”
白芨心中一酸“夫人,现在就要走吗?您不歇息片刻了?”
沈卿尘摇摇头“不耽误时间了,能早走一时,距离玉剑山庄就能近上一些,我都快忘了玉剑山庄的庄门是什么样的了……”
白芨抹了一把眼泪“是!”
沈卿尘掩着嘴巴轻咳了两声“别忘了我安排你的事情,拿着我的信物,每到一处沈家的生意分号,就要去知会一声掌柜的,等夭夭问起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们替我报个平安!”
“知道了夫人。”白芨的声音哽咽了。
“最后一件事,把定远侯府的标志,挂在咱们马车上吧,这是我能为夭夭和峥儿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
夜已深。
寂静的山林里忽然闪过两道黑色身影,借着粗壮树木的掩护,他们逐渐靠近了不远处的那丛篝火。
“王福,去,看看是不是沈卿尘的马车?”后面的那道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月光映照之下,闪出来的是桃潜那张阴沉狠毒的脸。
“知道了二公子,小的这就摸过去看看!”王福扯了扯下巴上的黑巾蒙上脸,悄无声息地朝着那一丛篝火摸了过去。
片刻时间过后,王福便折返了回来。
“二公子,小的虽然看不到马车里面的人,但是火堆边的那个守卫小的认识,就是给夫人赶车的那个侍卫,名叫桃满,早晨出发的时候小的还特意留意了。”
“我不是一直让你带人盯着吗?她们带了十个人出来,现在怎么就剩四个了?”桃潜压低了声音问道。
王福摸了摸脑袋“二公子,您不是让小的花钱去雇人了吗?小的看到她们在客栈落了脚,就去雇人了,等雇人回来,发现她们就只剩四人了。
对了,小的之前跟踪她们的时候,曾经在路上看到了打斗的痕迹,说不定那六个人被人打死了呢!”
“混账!你当父亲选出来的人都跟你一样是酒囊饭袋吗!”桃潜恶狠狠地低咒了一句,然后狠狠地扯了一把下巴上的黑巾。
“不管了!桃峥那小子不在正好!省得对付起来麻烦了!”
王福还有些犹豫“二公子,您确定让小的雇的那些强盗能够对付得了夫人吗?夫人当年可是连侯爷见了都得让三分的人!”
“你当她还是当年的那个玉剑山庄大小姐吗?雇这么些杀手送她上路,我还算是高看她了!”桃潜冷笑了一声说道。
他忍沈卿尘这个女人已经忍了好多年了!
就算她疯的时候,父亲都不曾正眼看过姨娘,更不曾正眼看过他!
现在她的疯病好了,父亲更是直接被她夺了魂。
他早就想对沈卿尘下手了,却一直忌惮于沈卿尘的武功和她那个侍女白芨的衷心,不过好在,昨日他让姨娘试探了沈卿尘一下,才知道沈卿尘不过是一只纸老虎。
他早就该想到了,一个疯了那么些年的疯女人,荒废了这么些年的武功,哪里还可能跟过去相比,他能容忍她活到现在,已经够仁慈了!
桃潜将手里的黑巾抻了抻,缓缓地蒙在了脸上。
沈卿尘,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沈卿尘死了,父亲和桃灼就会方寸大乱,他再略施小计将沈卿尘的死嫁祸给薛相,这样就能在太子面前记上一功。
沈卿尘死了,父亲和桃灼一定会为她报仇,他再稍稍在一旁扇扇风,一定能挑起定远侯和相府之间的战争,到时候,定远侯府和相府斗得两败俱伤,最后得利的,一定是太子。
皇上早已称病多日,太子登基之日,已经指日可待。
他对太子忠心耿耿,太子称帝之后,一定不会亏待了他!
到时候,父亲眼里一定会看到他,看到他是如何将定远侯府踩在脚底,又是如何将定远侯府发扬光大的!
桃潜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再也不屑隐藏自己的步伐,大踏步地朝着不远处那丛篝火走去。
“什么人!”桃满神色凝重地从篝火旁站了起来,他身边的另外三名侍卫也拔出了宝剑。
桃潜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身后的十几名杀手挥了挥手。
那十几名杀手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瞬间就将马车围得严严实实,也没有多余的废话,瞬间就跟桃满二人交上了手。
桃满等人虽然功夫不弱,可是敌不过数倍的压力,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身上深深浅浅地挂了不少伤口,其中一人还受了重伤倒地不起。
“他们几个不重要!给我杀了马车里的人!”桃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反正就算沈卿尘听出了他的声音,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话音落下,立即有两名杀手弃了桃满二人,一前一后地朝着马车包抄了过去。
然而,还没待他们走到马车旁边,忽然“啊”地两声惨叫,瞬间便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
看到那两人脖子里渗出的鲜血,正交战的其余杀手瞬间如临大敌,一个个地屏息凝神地盯紧了马车的车门。
“我当时谁呢!原来是桃二公子啊!”一声嘲讽的笑声响起,白芨一个闪身跳下了马车,手里拎着一把隐隐泛着青光的宝剑。
被白芨一语点破,桃潜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再一看到白芨手里拎着的那把宝剑之时,他心里的怯意便更甚了些。
他只听说过白芨是沈卿尘从小陪到大的玩伴,知道白芨深谙驻颜之术,也知道白芨的武功并不在沈卿尘之下,可是他在定远侯府这么些年,却从未见白芨出过手,更别提见过白芨亮剑了。
“怎么?这些杀手都露着脸,桃二公子身为雇主,却连脸也不要了吗?”白芨冷冷地看了桃潜一眼,眼底是裸的讽刺。
桃潜恼羞成怒,对着剩余的那些杀手怒吼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她们二人若是不死,死的可就是你们了!”
话音落下,那几名杀手又咬了咬牙冲上前去,却又一个个如同以卵击石一般地败下阵来,不出十个回合,白芨便用手中的那把宝剑结果了那些杀手的性命。
“也怪不得侯爷瞧不上你,桃二公子这用人的本事,实在也太逊色了些!”白芨面容清冷,她用脚踢开地上碍事的尸体,拎着剑缓缓地朝着桃潜走来。
“你……你要做什么?”桃潜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过去。
“你别过来!你要是杀了我,我父亲不会绕过你的!”惊慌之下,桃潜一个趔趄跌在了地上,他抬着头,手脚并用地朝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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