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说,谶纬之术并非纯粹封建迷信。有其深刻的时代背景,及理论支撑。
从天下大势而言。
时下,华夏处于“大河文明”的鼎盛时期。大河两岸,河洛地区,数千年来,一直位居文明核心。所谓“宅兹中国”,便是指此。而冀州作为河北首屈一指的大州。单渤海一郡,人口便破百万。且户均人口(65),高于全国水平(55),足足一人,足见繁盛。于是奠定了称王制霸的经济基础。
而“天下强勇,百姓所畏者”,并凉之人、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明公拥之,以为爪牙,譬驱虎兕以赴犬羊。”强兵皆在河北。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此又奠定了军事基础。
故“河北之王”,一统华夏。乃大势所趋。
因势利导,顺势而为。便是五行说之真谛啊。
言归正传。
厩令张裕,权且饲马。待返蓟国,再酌情改任。二位少年参军,一谶成名。
蓟王嫡长子刘封,寒暑易节,四少师倾囊相授。母妃公孙氏,亦言传身教。更加蓟王指路明灯。小小年纪,已有明主之姿。刘备春秋鼎盛。然“诸侯之制度,车服之级,各如其命数”。蓟王亦不例外。有朝一日,传位嫡长子。二位少年参军,必是明日国之栋梁。
蓟王名“备”。事事未雨绸缪,以备不虞。蓟国雄踞幽冀,距“魏地宗王”,咫尺之遥。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谶言解语,风传天下。细思起来,又与蓟王何干?
也该是冀州六国主,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不是。
先有于吉,后有张裕。“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真,神鬼莫测也。
立营北海,以战养战。
百里之内,一切活物,在劫难逃。数日来,太史慈、黄叙,引来数支野马群。计千余野马。待返蓟国,可育良马。
收蓟王六百里传书,没鹿回部落大人窦统,不敢怠慢。引千余骑,日夜兼程,奔赴北海。
遥看一座雄城,凭空立于国境。不由骇然。问过蓟使方知,乃蓟王兵车大营。
由万辆兵车,拼组而成。
话说,窦统亦是汉人。又曾为外戚权贵。对大汉一切,知之甚祥。然自从奔逃塞北,蓟国横空出世。丝路沿线,大漠南北,多有流言,神乎其神。本以为乃市井小民,以讹传讹,不足为信。今日一见,方知天外有天。
再想蓟国如日中天。蓟王那串光辉夺目,夜放豪光的冗长头衔。心中越发敬畏。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本以为,不过是木板营壁。抵近才发现,竟是坚木包铁,涂搪内外。车厢接龙,内藏机关诸器。厢顶还有重兵防御。营中嵌套营地。各部进出有度,泾渭分明。一路走马观花,粗略扫过。竟有荡寇、讨虏,奋威、扬武,鹰扬、折冲,左护军,七部。蓟国诸校,天下知名。蓟王募兵,精益求精。不到四万兵马,足可横扫大漠。
坚甲利器,兵强马壮。
人马具装,丧心病狂。
“下臣,拜见王上。”窦统年近四旬,正值壮年。却双鬓染霜,满面沧桑。家仇国恨,日思夜想。时刻催人老。
“免礼,赐座。”
“谢王上。”
刘备特意备下胡床。窦统却端坐床上。不忘汉室出身。
“漠北苦寒,叔纪受苦了。”窦统乃前大将军窦武从侄,窦琼英却是窦武之妹。蓟王刘备,自高一辈。
“回禀王上,切肤之痛可忍,锥心之痛难当。”窦统答曰。言下之意,漠北寒苦,不过是切肤之痛;举族被灭,全家遭戮,才是锥心之痛。
刘备能体会“太后与窦妃一切安好。叔纪可有子嗣?”
“臣有一子,名‘宾’。乃与胡女所生。”窦统如实以告。
宾,客也。心中归属,不言自明。
一开口便苦大仇深。倒让刘备不知该如何继续。
窦统索性先问“敢问王上,何事唤我来此。”
刘备遂松了口气“乃为与北高车划界而来。”
“闻南高车归义王薨,遗命归葬北海。王上亲提大军北上,可是心忧南北高车,刀兵相向。”窦统乃出窦氏一门,见识不凡。
“正是如此。”刘备亦不做隐瞒“若南高车十二部提兵北上。漠北高车六氏,必寸土不让。厮杀一起,绝难善终。北疆乃大汉后方,说是藩屏亦不为过。今洛阳朝堂废史立牧,自取其乱。一旦洛阳生变,乃至天下板荡。那时,必群雄并起,逐鹿中原。为防腹背受敌,漠北不可生乱。”
“王上之意,下臣已尽知。”窦统抱拳道“没鹿回部,唯王命是从,唯王上马首是瞻。”
“如此,叔纪可愿与南北高车歃血为盟,订立边界,互不侵犯。”
“全凭王上做主,下臣绝无异议。”
“如此,甚好。”刘备欣然点头。
四目相对,窦统眼中恨意,一闪而逝。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此生若不能报此仇,窦统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启禀王上,陛下欲为太后祝寿。太后遣人送书,言,若能得陛下‘诏封为藩’,假百蛮贡职,下臣可随国使,车入洛阳,上寿礼时,与太后在永安宫中相见。”
十月一日,乃窦太后寿辰。传闻新帝将携百官,前往永安宫,为嫡母窦太后祝寿。并亲献寿礼。不知为何,刘备脑际忽闪过王美人斑斓尸身。
上一次窦太后寿辰。先帝痛失美人。乃至积思成郁。于是才北巡散心。不料接连中伏,崩于困龙台上。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
窦统此言之意,非为永安上寿,乃为诏封为藩。
换言之,获大汉正式诏封,得“没鹿回单于”之封号。乃窦统之所求。
“陛下知人善用,从谏如流。若能稳住北疆,想必当不会吝啬封赏。”刘备先安其心。
“下臣,拜谢。”窦统再拜。
正事谈完,刘备设接风宴。南高车十二归义侯,列席作陪。让窦统颇多惊讶。亦心领神会。南高车早成蓟王鹰犬。“东主”之号,实至名归。
于是暗自收拾异心,与众人倾心相交不提。
倭岛,狗奴国都,山城。
甘宁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再有邪马台联军为先导,一路攻城拔寨,摧枯拉朽。
狗奴国低矮的木栅城,土冢屋,竹矛木弓,六尺岛夷,如何能挡。除去杀红眼的邪马台联军略有伤亡,甘宁麾下汉军,无一折损。
如此烈度的灭国之战,实不值一晒。
鏖战正酣。便有邪马台先锋,奔入后阵“禀校尉,王城已破。狗奴王‘卑弥弓呼’,及大夫‘狗古智卑狗’,却死守不降。该当何处!”
“杀无赦”三字未及出口,甘宁忽忆起主公刘备临别赠言,“攻心为上”。
略作停顿,这便言道“领我一观。”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