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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5 帛幡竹马
    “镇东将军,闭门思过,不敢轻离。”麋竺不疑有他,如实作答。

    “陈公台,何在?”陶谦又问。

    “陈宫,在此。”陈宫闻言,急忙躬身近前。

    “公台……”见陈宫之面,陶谦昏黄老眼,忽起清明。

    “在。”陈宫亦不疑有他,抵近病榻。

    陶谦孱弱言道:“徐州四国一郡,非吕奉先,不能保全。然,可护吕奉先周全者,唯公台一人耳。”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话,直戳心窝。饶是陈公台,亦不禁动容:“使君过誉。”

    陶谦艰难摆手:“吕奉先,匹夫之雄耳。若无公台与谋,早速败于曹孟德。军破身死,妻子离散。旦夕间也。”

    陈宫虽不言语。然陶谦之言,字字铭心刻骨。皆如其,所思所想,一般同。

    正沉思,该如何作答。

    不知何时,徐州别驾麋竺,已捧印而至。

    陶谦艰难侧身,只手捂心,只手遥指徐州大印:“徐州,非托吕奉先,实授公台……也。”

    言罢,颓然仰卧,寂寂无声。

    “明公,明公!”麋竺膝行近前,探指相试。虽气息孱弱,时断时续。然终归命悬一线,尚未一命呜呼。这便强忍悲痛,与陈公台,同出内室。

    堂内众人,见麋竺捧印而出。各自心似明镜。

    急忙列队堂前,俯首听命。

    果不其然。

    徐州别驾,麋竺沉声言道:“明公,表镇东将军吕奉先,为徐州牧。领四国一郡。”

    “卑下等,遵命。”众人齐声应命。

    至此,三让礼成。

    左将军兼领徐州牧陶谦。表镇东将军吕布为徐州牧。命徐州别驾麋竺,并镇东将军长史陈宫,同赴小沛。恭迎吕布,入主徐州。

    徐州军情,十万火急,日夜兼程,发往甄都。

    不等陶谦表奏送入尚书台。卫将军曹操,已收密报。

    甄都,卫将军府。

    “陶谦老匹夫!”可想而知,曹孟德心中恶劣。地冻天寒,不宜出兵。更难攻城。本以为,陶谦,冢中枯骨,尚可支撑一年半载。不料今冬先寒。竟一病不起,行三让之礼。

    曹孟德,将将从王太师处,分得淮泗四国。国情初定,民心不附。甚至人事任命,尚未完成。如何能分兵来攻。话说,陶谦择此时,授让徐州。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

    且河海冰封,白雪皑皑。待来年雪花路开,吕布已稳坐徐州大位。更加与陶恭祖,名为一州之主,不过一郡之守,迥异。徐州四国相,皆心向吕布,甘为其所用。吕布雄踞一州,得徐州数万精兵,足可与曹孟德,一决雌雄。

    程昱亦是怒不可遏:“吕布,匹夫之雄。陶恭祖,何以举州相托。”

    偷窥荀彧,闭口无言。与曹操四目相对,程昱这便离席求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文若可有良策?”

    闻此言,荀彧答曰:“闻陶恭祖,三让徐州。非是吕布,而出陈宫。卑下,窃以为。陶恭祖此举,另有其意。”

    “哦?”曹操急忙相问:“文若,何不明言。”

    “明公当知。”荀彧答曰:“吕布之勇,陈宫之谋。合二为一,徐州方能保全。不可缺一。陶恭祖亦知,故托于陈宫。而不亲授吕布。”

    “不可缺一。”曹操这便醒悟:“陶恭祖,不欲亲授吕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程昱眼中,一闪利芒:“莫非,陶恭祖,刻意避嫌。”

    一众幕僚,面面相觑。既三让徐州于吕布。当亲自托付,方显恩重。断无假手于人之理。毕竟,私授一州之地,可谓恩深义重。吕布身受此大利,自当投桃报李,全护陶氏满门。如此,知恩图报,亦为世人乐道。

    何须避嫌?

    出力不讨好,反而不美。

    陶恭祖宦海浮沉,焉能不知其中关窍。

    谓“无利不起早”。此举必另有所谋。

    虑及此处,曹操再问荀彧:“文若可知,陶恭祖,何所图?”

    荀彧不答反问:“敢问明公,陶恭祖,为何举州相授于吕布。”

    “这……”曹操必有所虑:“乃因徐州四国一郡。四国皆为王太师外援。吕布亦出太师门下。故陶恭祖,一郡之地,亦不可与四国争。”

    “明公所言极是。”荀彧言道:“故,三让徐州,亦非陶恭祖所愿。”

    “如文若所言。”程昱欣然言道:“陶恭祖,亦知吕布非是明主,故将徐州托于陈公台。”

    “陈宫乃吕布属吏,岂能受徐?”曹操摇头。

    荀彧又问:“明公当知,陶恭祖儿子,今归何处?”

    “蓟太学坛。”曹操脱口而出,忽灵光乍现:“文若之意。陶恭祖,欲三让徐州,于蓟王?”

    荀彧轻轻颔首:“卑下,窃以为。陶恭祖必有此意。”

    “蓟王乃大汉宗王,岂能私受徐州。”程昱不解发问。

    荀彧言道:“正因不可私授。故,卑下窃以为,陶恭祖,必另有所谋。”

    “愿闻其详。”程昱躬身求教。

    荀彧答曰:“劝进表。”

    此言一出,落针可闻。

    于无声处听惊雷。

    曹孟德,面沉似水。一众幕僚,如丧考妣。

    先有陈王宠,私挟传国玉玺,遣使河北,行三让之礼。蓟王传檄天下,不欲篡汉。不料,陈王宠尸骨未寒。又有人,迫不及待。欲分劝进之功。

    古往今来。从龙、劝进,功大居首。为子孙后代长久计。必有人铤而走险。欲搏命一击。

    陈王宠,自以为汉室宗亲。又为强国之君。更加淮泗诸国之首。有恃无恐,胆大妄为。便也罢了。

    区区陶恭祖,岂敢如此行事。

    莫非。当真无惧,满门家小,身首异处。累及徐州,生灵涂炭乎!

    知曹孟德心中所想。程昱一声慨叹:“人死为大。”

    曹孟德,如梦初醒。

    是了。陶恭祖,命不久矣。身死之后,必扶棺归乡。奈何故乡丹阳,为合肥侯所据。无出意外,必效陈国相骆俊,扶棺北上,葬入蓟王陵。

    谓“人死如灯灭”。纵有深仇大恨,亦一了百了。

    然,之功,必为二子继承。

    “好一个,帛幡竹马,陶谦老儿!”曹孟德,怒极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