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听到这番话，心里立刻有了想法。

    又听妻子说得这样，便笑着接道：

    “既然姥姥这么说，况且当年你也见过那位姑太太一次，何不你明天亲自去一趟，先试试再说？”

    刘姥姥道：

    “哎哟哟！你说‘侯门似海’，我算什么？”

    “他们家的人又不认识我，我去也是白去。”

    狗儿笑着说：

    “没关系，我教你一个办法：你带上小板儿，去找陪房周瑞，如果见到他，就有点意思了。”

    “周瑞以前和我父亲有过一次往来，我们关系不错。”

    刘姥姥道：

    “我也知道他。”

    “只是平时不太来往，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你毕竟是个男人，又是这种模样，自然不方便去。”

    “我们姑娘年轻，媳妇也不方便出头，还是我这张老脸去碰碰运气。”

    “真要是能得到些好处，大家都有好处。”

    “就算没有银子，我也可以见识见识那公府侯门的风头，也不算白活一生。”

    说完，大家都笑了。

    那晚他们就制定了计划。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姥姥便起床梳洗，叮嘱了板儿几句。

    板儿才五六岁，对这事毫不知情，听说要带他进城玩，便高兴得答应了。

    于是，刘姥姥带着他进了城，来到了宁荣街。

    来到荣府的大门前，只见轿子和马车一排排地停着，刘姥姥不敢过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又叮嘱板儿几句话，然后走到角门前。

    只见几个身材挺拔、动作随意的人坐在长凳子上闲聊。

    刘姥姥上前问道：

    “太爷们万福。”

    那几个人打量了她一会儿，问她是哪里来的，刘姥姥笑着说：

    “我找太太的陪房周大爷，麻烦你们请他出来。”

    那些人听了，根本不理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到那墙角下等着，一会儿他们家的人会出来。”

    其中一个年长的说道：

    “别耽误人家事，何必为难她。”

    然后对刘姥姥说：

    “周大爷已经去了南边。他住在后面一带，他的妻子在家。”

    “你要找他，可以从这边绕到后街，上后门去问。”

    刘姥姥听了，谢过了他们，便带着板儿绕到后门。

    只见门前放着一些商贩的担子，有卖吃的，也有卖玩具的，三五个孩子在那儿玩闹。

    刘姥姥便拉住一个孩子问：

    “我问一下，周大娘在家吗？”

    孩子回答：

    “哪个周大娘？”

    “我们这儿有三个周大娘，还有两个周奶奶，不知道是哪一位？”

    刘姥姥道：

    “是太太的陪房周瑞。”

    孩子道：

    “这个容易，你跟我来。”

    说着，跳着跑着领着刘姥姥进了后门，来到院墙边，指着一个地方说：

    “这就是他家。”

    然后喊道：

    “周大妈，有个老奶奶来找您呢。”

    周瑞家的听说有人来了，忙迎了出来，问她是哪位。

    刘姥姥忙走上前，笑着说：

    “你好呀，周嫂子！”

    周瑞家的认了一会儿，才笑着说：

    “刘姥姥，你好呀！”

    “这些年都过去了，我几乎忘了你。快进屋坐吧。”

    刘姥姥一边走一边笑着说：

    “你老贵人多忘事，哪里还记得我们了！”

    说着，两人进了屋。

    周瑞家的吩咐小丫头倒上茶，刘姥姥和她聊了几句，周瑞家的又问板儿：

    “长这么大了呀！”

    又聊了些其他的闲话。

    接着问刘姥姥：

    “今天是路过，还是特意过来？”

    刘姥姥便回答：

    “原本是特意来看看你嫂子，二来也是想问问姑太太的安。”

    “若能见到她更好，若不行，就麻烦嫂子代为转告了。”

    周瑞家的听了，心里大概猜到几分原因。

    因为当年她丈夫周瑞和狗儿有过一笔买田地的事情，而刘姥姥今天这样特意前来，心里有些难以推脱她的意思；其次，她也想给自己找点面子。

    于是她笑着说：

    “姥姥，你放心，远道而来的，怎么可能不让你见见太太呢！”

    “不过你知道的，人来客往，答应什么也得看情况。”

    “我们家男人只负责春秋两季的地租，闲时也只是带着小爷们出门，我只负责和太太、奶奶们打交道。”

    “你原本是太太的亲戚，又把我当成朋友，今天来找我，我就破例帮你一把，给你通个信。”

    “只不过有一件事，姥姥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现在和五年前不同了。”

    “现在，太太不大管事了，都是琏二奶奶在当家。”

    “你知道琏二奶奶是谁吗？”

    “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当年大舅老爷的女儿，小名凤哥。”

    刘姥姥听了，惊讶地问：

    “原来是他！”

    “怪不得呢，我当时就觉得她不错。”

    “既然如此，我今天还得见她一面。”

    周瑞家的说：

    “当然了。现在太太事多，心烦，客人来了，能推就推，都是凤姑娘在接待。”

    “今天就算见不着太太，也一定能见到她，才不算白来一趟。”

    刘姥姥感激地说：

    “阿弥陀佛！”

    “全靠嫂子方便了。”

    周瑞家的说：

    “哪里的话，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过我只是说句话，影响不了我什么。”

    说着，便叫小丫头悄悄地去打听老太太的屋里有没有准备饭菜。

    小丫头去打听了，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刘姥姥说：

    “这位凤姑娘今年不过二十岁，竟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管起这么大的家，真是难得啊。”

    周瑞家的听了，笑着说道：

    “唉，我的姥姥，不能不告诉你。”

    “这位凤姑娘虽然年纪小，行事却比大人都要成熟。”

    “她不仅长得美丽，聪明机灵，而且心思比一般人都多，十个嘴巴能说话的男人也说不过她。”

    “你见了她，一定会信的。”

    “不过，唯一有点严苛的是她对待下人的态度。”

    正在这时，小丫头回来说：

    “老太太那边的饭已经摆好了，二奶奶在太太屋里呢。”

    周瑞家的听了，急忙催促刘姥姥：

    “快走，快走。现在太太吃饭是个空档，我们先过去等着。”

    “如果晚了一点，来的客人多了，话就不好说了。”

    “再等会儿，机会就没了。”

    说着，两人一起下了炕，整理了衣服，也叮嘱板儿几句，跟着周瑞家的向贾琏的住处走去。

    先到了倒厅，周瑞家的把刘姥姥安置在那儿稍等片刻。

    然后，她进了院子，知道凤姐还没下来，便先找到凤姐的一个心腹丫头，名叫平儿。

    周瑞家的将刘姥姥的来意解释了一遍，又说：

    “今天是大老远过来的特意来请安的，太太一直很客气，今天不可不见，所以我带她进来了。”

    “等奶奶下来，我会细心解释，奶奶也不会责怪我冒昧。”

    平儿听了，点了点头，说：

    “让他们进来，先在这里坐着。”

    周瑞家的于是忙出去，带着刘姥姥他们进入院内。

    进入正房，门帘一拉开，室内香气扑鼻，刘姥姥只觉得身子仿佛飘在云端，满屋的装饰闪闪发光，令她眼花缭乱。

    她只得点头叹道：

    “阿弥陀佛！”

    心里想着这屋里的一切都太奢华了。

    接着，周瑞家的带着她们来到了东边的屋子，这里是贾琏的大女儿的寝室。

    平儿站在床边，看了刘姥姥一眼，随即问候了一声，示意她坐下。

    刘姥姥看见平儿穿着华丽的衣服，佩戴金银饰品，容貌美丽，以为她就是凤姐。

    正准备称呼她“姑奶奶”，却听周瑞家的称她为“平姑娘”，平儿又称周瑞家为“周大嫂”，这才知道她不过是一个有些地位的丫鬟。

    于是，刘姥姥和板儿被安排坐到炕上，平儿和周瑞家也在炕沿上坐下，小丫头为大家倒茶。

    刘姥姥坐在那里，听见咯当咯当的声音，好像是在筛面粉，不禁东张西望。

    忽然，她看到房间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下面悬着一个像秤砣一样的物件，不停地摇晃，心里疑惑：

    “这是什么东西？”

    “有什么作用呢？”

    正想着时，突然听到“当”的一声，像金钟敲响一样，刘姥姥被吓了一跳。

    接着又响起了八九声类似的声音。

    她正想问时，只见小丫头们纷纷跑来，说：

    “奶奶下来了。”

    平儿和周瑞家的忙起身，命刘姥姥：

    “你继续坐着，等会儿我们会去请你。”

    说着，两人就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