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二十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2
    宝玉无计可施,见麝月进来,便问:

    “你姐姐怎么了?”

    麝月答道:

    “我怎么知道?”

    “问你自己便明白了。”

    宝玉听了,怔怔地呆了一会儿,自觉无趣,便叹道:

    “不理我也罢,我也睡去了。”

    说着起身下炕,到自己的床上歪下身子躺着。

    袭人听他躺了半天没动静,隐约听见他打鼾,便以为他睡着了,于是起身拿来一件斗篷,轻轻地替他盖上。

    谁知刚盖上,宝玉便猛地一掀,将斗篷掀到一旁,仍旧闭着眼睛装睡。

    袭人看穿他的意图,便冷笑着摇头道:

    “你也别生气了。”

    “从今以后,我只当是个哑巴,再也不多说你一句,如何?”

    宝玉忍不住坐起来问道:

    “我怎么了?”

    “你又来劝我。”

    “你劝我也罢了,可是刚才你又没有劝我,进来就不理我,自己赌气睡了。”

    “我摸不着头脑,这会儿你却说我恼了。”

    “我哪里听见你说过什么劝我的话?”

    袭人冷笑道:

    “你心里清楚得很,还用我明说吗?”

    二人正在争论,忽然贾母派人来叫宝玉吃饭,他便匆匆往前边去,只随便吃了半碗饭便回到自己房中。

    只见袭人睡在外间的炕上,麝月在旁边玩骨牌。

    宝玉平日知道麝月与袭人交好,于是连麝月也不理,掀起软帘径自往里间去。

    麝月只好跟着进来,宝玉却推她出去,说道:

    “不敢惊动你们。”

    麝月只好笑着出来,又唤了两个小丫头进来伺候。

    宝玉拿起一本书,躺着看了半天,渴了要茶时,抬头见两个小丫头站在地下,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生得十分水灵俊俏,便问: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答道:

    “叫蕙香。”

    宝玉又问:

    “是谁给你起的名字?”

    蕙香答:

    “我本叫芸香,是花大姐姐改了蕙香。”

    宝玉听了冷笑道:

    “还是叫‘晦气’吧,什么‘蕙香’!你们这些名字,倒玷污了这些好花好草。”

    接着又问:

    “你家几个姐妹?”

    蕙香答:

    “四个。”

    宝玉问:

    “你排行第几?”

    蕙香答:

    “第四。”

    宝玉便道:

    “明天起就叫‘四儿’,别再叫什么‘蕙香’‘兰气’的。”

    说完,命她倒了茶来喝。

    袭人和麝月在外间听见,忍不住抿嘴偷笑。

    这一天,宝玉心情沉闷,不大出房,也不和姐妹丫头们玩闹,只是拿书消遣,或摆弄笔墨,也不多使唤人,只叫四儿服侍他做事。

    谁知四儿却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见宝玉用她,便想方设法讨宝玉的喜欢。

    到了晚上,宝玉吃了两杯酒,觉得有些微醺。

    往常此时,袭人等人都围着他,说笑打趣,好不热闹,今天却冷冷清清,只剩他一人对着灯,毫无兴致。

    他心想要把袭人等人赶走,又怕她们心生得意,以后更加说教;若拿出主子的威仪来镇住她们,又显得自己太无情。

    思来想去,宝玉便横下一条心,权当她们都已经不在了,如此倒也无牵挂,反而心情轻松些。

    于是,他命四儿剪灯烹茶,自己捧起《南华经》看了一会儿。

    宝玉正读到《南华经·外篇·胠箧》一节,其文写道:

    “因此,废弃所谓的圣人之道和智慧,大盗就会停止作乱。”

    “抛弃美玉、毁坏珍珠,小偷就不会起贪念。”

    “烧毁符节和官印,百姓便能淳朴无华。”

    “打破量斗和秤杆,百姓便不会争夺利益。”

    “废除天下所有的圣人法则,百姓才能真正与人讨论事务。”

    “毁坏六律和乐器,堵住盲人乐师的耳朵,天下人才能保持自己的听觉。”

    “消灭文章、散去五彩,遮住视力敏锐者的眼睛,天下人才能拥有自己的视力。”

    “毁掉钩绳和规矩,抛弃工匠的工具,天下人才能拥有自己的智慧与技艺。”

    他读到此处,心中洋洋得意,酒兴正浓,情不自禁地提笔续写道:

    “焚烧花草、散去麝香,闺阁女子才能彼此相劝而不分高下。”

    “摧毁宝钗的仙姿,磨灭黛玉的灵慧,削减她们的情意,这样闺阁女子的美与丑才会趋于一致。”

    “她们相互劝勉,就不会有分歧与争执。”

    “摧毁她们的仙姿,就不会有眷恋爱慕之心。”

    “磨灭她们的灵慧,就不会有才思和情感的纷扰。”

    “那些宝钗、黛玉、花草、麝香之类的东西,都是张设罗网、挖掘陷阱,用以迷惑缠绕天下人心的工具。”

    续完后,他随手将笔掷下,便径自上床躺下,头刚沾枕头便沉沉睡去,一夜竟浑然不觉,直到天明才醒。

    他翻身一看,只见袭人和衣睡在被子上,连自己的身子都未曾好好安置。

    宝玉想到昨日之事,早已不再挂怀,便推了推她说道:“起来好好睡,别冻着了。”

    原来袭人见宝玉无日无夜地和姐妹们厮混,虽心中担忧,但知道若直接劝说他,反而无济于事,便想着以柔情感化。

    她料想宝玉不过是片刻兴致,过后便会回心转意。

    谁知宝玉竟一整日一夜未曾恢复常态,反倒让她自己难以定主意,一夜都没睡好。

    如今见宝玉态度温和,袭人料想他心意已转,心中虽有宽慰,却仍佯装不理,只翻身过去,不再搭理他。

    宝玉见袭人不答话,便伸手替她解衣服。

    刚解开一颗纽扣,就被袭人推开,又自己把扣子重新扣好。

    宝玉无可奈何,只好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

    “你到底怎么了?”

    连问了几声,袭人才睁开眼说道:

    “我也没怎么。”

    “你既然睡醒了,就到那边房里去梳洗,再迟了可赶不上时间了。”

    宝玉问:

    “我去哪里?”

    袭人冷笑道:

    “你问我?”

    “我怎么知道?”

    “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从今往后,我们两个分开过,省得像鸡鸭一样吵闹,叫别人看了笑话。”

    “反正你在那边腻了再过来,这边不还有什么‘四儿’‘五儿’服侍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