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帝听姜枫讲罢事情经过,凝眸沉思片刻,才问道,“关于那些被埋的人,卿可知道些什么?”
这个……背负府尹大人派下的艰巨任务进宫的姜二爷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便听万岁又道,“朕想听你说,不是张文江。”
“咳,咳……”姜二爷被万岁这句话吓得咳嗽两声,头皮阵阵发麻,请罪道,“请万岁息怒,张大人是怕臣不识大体,才叮嘱了臣几句,臣……臣……”
他们个个识大体,每句话都滴水不露,一举一动都中规中矩,景和帝看得得乏了,听得倦了,所以听到冯现安和李增奎各执一词后,他才叫姜枫进宫,想听听他怎么说。
姜二爷吭哧两声,便如实道,“万岁,被埋在右羽林卫大营南营门内中的那些人,是去年正月十六一大早到的康安西城外。有一西城衙门差官瞧见了,恐他们入西城添乱,便将此事报知了微臣。不过,还没等臣派人出城查看,便听说他们被守城的朗超将军带走了。臣便托人去右羽林卫中打听,想讨他们去臣的庄子开荒种粮。谁知第二日,臣就听说那些人都被朗将军活埋了……”
景和帝龙目圆睁,“活埋?!”
姜二爷被吓了一跳,跪败道,“万岁息怒,臣得到的消息确实是这样。”
若非宫女、太监和侍卫都被赶了出去,此时定会跪倒一片,跟着姜二爷一起恳请万岁息怒,而此时安静的大殿内,只有景和帝粗重的呼吸声。
宫中派出的密探得到的消息是那些人被埋了,但却没有被活埋这一说。杨奉知道自己该信密探,但此时他却无端相信姜枫的话。杨奉的目光落在姜枫头顶不断颤动的乌纱帽翅上,想知道他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不过,景和帝没有追问姜枫消息的来源,而是压着怒火道,“继续说。”
继续说什么?说周其武觉得那些人来自肃州,说康安城中还有一个侥幸逃脱的难民?这些说不得啊。姜二爷只得继续道,“再然后,臣就听说那些人是契丹探子,郎超立了军功,被封为明威将军。”
半晌,景和帝又问道,“那是些什么人,你为何想让他们去开荒?”
“因臣听差官说他们不是京畿口音,有老有少,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就以为他们是从外地逃荒来的难民……臣知罪,请万岁责罚。”姜二爷越说声音越小。
按大周律令,百姓擅离户籍所在地是有罪的,当被押送回原籍再行发落。但实际上,地方官员抓到没有官凭路引的难民很少会大费周章将其送回,而是直接留在当地充作苦役。姜二爷知道郎超不是好东西,觉得那些人被他抓取充作苦役,也不知能活下几个,还不如都拉去姜家庄给自己开荒种田,这样自己能省去工钱,他们也能吃口饱饭。
景和帝垂眸,半晌才道,“姜卿。”
“臣在。”姜二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谁知,景和帝却问道,“你可去过御马坊,觉得里边养的马匹如何?”
太仆寺除了每年轮流检查外地养马坊与养马监,还直接管着京畿的三处养马坊。皇宫北面山中的御马坊里养的都是一等一的好马!孔风阁不由自主地转头,万岁莫不是要赐姜枫御马吧?
这……
杨奉却丝毫不觉得意外,因为去年外场殿试时,万岁就曾说过姜枫吃了马匹的亏。
姜二爷眸子亮了,立刻回道,“回万岁,臣去过御马坊,里边的马每一匹都养得膘肥体壮。臣……臣……”
“卿如何?”景和帝问道。
“不敢瞒万岁,臣今天早上就想去求太仆寺的黄大人,看他能不能将御马坊经验老道的马官借臣一段时日,帮臣照看臣府中受伤的马匹。臣早上出府前马厩看了一眼,看到臣的马正在掉眼泪,臣……臣……心里难受得紧。”见得胜那样,姜二爷是真难受,声音里都带着不忍,杨奉和孔风阁却听得十分无语。
这厮是真傻,还是装傻?
“姜爱卿。”
“臣在。”姜二爷抬起受伤的脸,眼巴巴地望着景和帝。
景和帝顿了顿,才道,“爱卿不必去求黄卿,派人去御马坊领一马官回府便可。”
眼见着,姜二爷的脸就亮了起来,“臣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借你个马夫就是隆恩了?孔风阁暗暗摇头。
杨奉发现,万岁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嘴角亦有了笑纹,便也跟着笑了,姜枫……了不得啊。
景和帝又道,“卿本月不必再回衙门做事,先在府中将伤养好再说。”
姜二爷其实觉得自己伤得不重,但他立刻欢欢喜喜地领了万岁的好意,开开心心地走了。
孔风阁见他虽吊着一个胳膊,背影却透着轻快,便感叹道,“万岁,姜大人对马有情有义,实在难能可贵。”
不会说话就别说!杨奉扫了孔风阁一眼,你这话是想赞扬姜枫,还是想暗讽想赐御马给姜枫的万岁喜新厌旧、无情无义?
景和帝没理会孔风阁,他站起身在殿内慢慢踱了几圈,才停住吩咐道,“宣杜海安、荆吉良、李增奎。”
“是。”杨奉领命。
还不待杨奉走出大殿,景和帝又添了一句“将张文江也叫来吧。”
“是。”
姜二爷吊着胳膊,满面春风地走出宫门,吩咐姜宝去御马坊挑马官。监门卫副将忍不住问,“大人挑马官作甚?”
“我向万岁借了御马坊的马官回府,替我照看受伤的马匹。”
待姜二爷走后,关于他虽然容颜受损却圣宠更浓的消息,从宫门口飞向康安城的角角落落,令人啧啧称奇。
姜二爷照例先回了京兆府,一五一十地将万岁问了什么、自己答了什么讲了一遍。
张文江听完,额头冒出了冷汗,还不等他再问什么,宫中的传旨太监就到了。
这下,张文江的脸都吓白了。
姜枫低声道,“大人?”
张文江抬眸看了一眼他受伤的脸,定了定神,道,“万岁既准你回府养伤,你便回吧,本月不可再迈出大门一步。”
“是。大人您?”姜枫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我没你的好命!我得进宫挨骂!张文江甩袖,向衙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