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让这不孝女把话说出去,待他见了姜平蓝和姜家人,还怎么开口!廖青漠站起身喝道,“你站住。”
一步没动的廖春玲收回胳膊,抬眸看向父亲,“女儿没动,请父亲示下。”
没想到以前知书达理的女儿跟随姜平蓝回京几年, 竟变得如此尖酸刻薄。廖青漠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这个女儿,满脸失望地试探道,“你可还记得你姓什么?”
廖春玲平静回道,“记得。我母亲是您的正妻,我姓廖。”
没想到女儿比长子还难缠,廖青漠心中更没底了, “你……你……你就见不得为父好是不是!”
廖春玲恭顺地垂下眸子, “父亲误会女儿了,女儿打心底里盼着您堂堂正正做人做事, 越来越好。”
听着父亲粗重的喘息声,廖元冬怕他再动手伤到妹妹,忍着眩晕把妹妹拉到身后,仗着胆子回道,“请父亲息怒,孩儿也真心盼着父亲越来越好。”
生怕儿子再吐他一身的廖青漠瘸着后退一步,坐回椅子上,冷声道,“你们既盼着为父越来越好,便知道该怎么做。你们是廖家子弟,为父风光了,你们才能得体面。”
被妹妹扶着坐在椅子上的廖元冬让一阵疼过一阵的头痛激出了骨气,心中的话脱口而出, “孩儿愚钝,不知该怎么做, 请父亲明示。”
哥哥开口了,廖春玲便不再吭声, 站在哥哥身边听着。
廖青漠恼羞成怒,低声吼道,“你们真是被姜家糊弄傻了!若不是姜枫从中作梗,为父岂会丢官?若为父不丢官,你们岂会沦落至斯,任人嘲笑、欺辱!”
“若父亲觉得是二舅从中作梗害您丢了官,孩儿这就陪您去御史台衙门,让御史大夫将此事告到万岁面前,请万岁为您做主……”廖元冬一阵眩晕和恶心,说不下去了。
廖青漠瞪大满是血线的眼睛,怒喝道,“无知小儿!他是京兆府尹乐安侯,是万岁眼前的红人,为父拿什么跟他斗?”
看出哥哥不舒服,廖春玲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接过了话茬,“父亲有所不知,二舅封爵加官引得很多人心生妒忌。只要您证据确凿, 这帮人定会在朝堂上帮您说话。告倒二舅后,您定会被重新被启用。父亲现在就写状纸, 女儿去寻马车, 我哥撑不住了,女儿陪您去御史台。父亲蒙冤受辱,女儿便是一头撞死在御史台衙门口的石狮上,也要为您讨回公道。”
这两个畜生!
廖青漠此刻的脑袋比廖元冬还疼、还晕,“办这种事都是背着人的,那些人与他沆瀣一气,为父哪来的凭证!”
“您的考绩是否合格是杜阁老亲笔订下,然后交到吏部,经吏部尚书核准的。父亲是说杜阁老和吏部丁尚书与乐安侯沆瀣一气么?”
廖春玲一本正经地“安慰”脸上难看的父亲,“您将这二人也写进状子里吧,此案不需凭据,只要万岁指派钦差去勒县和太康,查清父亲在六年两任知县位上都做出了何种功绩,就能证明父亲的清白。”
廖元冬哑声附和,“妹妹说得对,万岁派钦差一查就能查清楚。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廖青漠五内如焚,脸色通红。因为他两任知县,都没能作出能评为优等的功绩。朝廷每三年出数百进士,官位却是有数的,众人争夺得厉害。勒县任满后,若不是姜家帮他行走,他根本不可能谋到太康知县的位子。
“父亲写好状纸后,女儿就陪您去御史台。”说罢,廖春玲做姿,要扶着哥哥起身告辞。
若让这俩孽子就这么走了,否则他这辈子真就完了!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廖青漠假装哽咽道,“冬儿,玲儿,你们年纪尚小,不知这世道艰难。为父出身寒贫,寒窗苦读二十余载,才跃龙门入仕。入仕之初,为父也曾踌躇满志……”
“可进了官场,为父才知官场黑暗。仅凭为父一人之力,怎能扭转乾坤?即使如此,为父仍不失初心,从未随波逐流,尽心尽力想造福一方百姓。”
说到这里,廖青漠心中无处可诉的委屈喷涌而出,竟泪如雨下,“你们当真以为每三年一次的地方官员考绩的优劣,全凭其政绩决定么?不是!”
“靠着逢迎拍马,重金疏通的人,不论其政绩如何,都能得优!为父不肯随波逐流,才会被人排挤,评不上优异。为父这么多年,纵使无功绩,也有苦劳!”
见自己都这样了,一双黑了心的儿女仍不做声,廖青漠只得舍出脸面哀求道,“为父之前因衙事繁忙,无暇顾及内宅,确实让你们的母亲……和玲儿你受了些委屈,为父已真心悔过。为父对天发誓,要拼着这一身的骨血,作出一番功绩,光耀我廖氏门楣。冬儿,玲儿,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你们给为父一次悔过的机会可好?”
廖青漠掏出帕子擦去鼻涕眼泪,深情而专注地望着一双黑心肝的儿女,“你们是为父的骨血,为父定会尽心为你们的将来谋算,悉心教导冬儿读书做事,也会为玲儿你寻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嫁出去。为父还会亲自为安儿启蒙,教他成材。为夫也会善待你们的母亲,以后内宅全由她做主,为父绝不干涉。”
廖元冬的眼睛也红了,“父亲,儿子支持您。”
用帕子遮住脸的廖青漠刚刚露出一丝欢喜欢,便听不孝子又道,“孩儿在康安照料母亲、妹妹和二弟,您无需担忧家里。待您功成名就归来,向母亲真心悔过,定能求得母亲的谅解。到时咱们一家就能团聚,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廖青漠抓紧帕子,被气得肝火上冲,嗓子发痒。偏在这时,又听不孝女道,“父亲放心去吧,女儿也会帮着大哥照料好母亲和二弟的。”
去?这对不孝的东西让他去哪?他能去哪?!
廖青漠再也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待这阵咳嗽终于过去,惊见帕子上咳出的殷红血迹,廖青漠吓得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