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奉命出门去当阳菜市口监斩时,姜老夫人很担心,怕他被吓着,怕他被煞气冲撞了;得知孟回舟的婆娘携儿媳和孙辈赶过去时,姜老夫人担心儿子吃亏,立刻让最机灵的孙子带着六丫头赶过去为儿子解围;孙女刚回来,姜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听说儿子竟站在站在血泊里救人,她的担忧胜过骄傲。好不容易平安救下死囚犯平安归来时,姜老夫人却又生气了。
她沉着脸骂道,“别人家的儿子,你左拉一个又扯一个,你自己的儿子在哪儿,啊?!”
“凌儿在西院呢。”笑得格外灿烂的姜二爷,扯了扯被汗水浸透的衣领,“娘看,儿的衣裳都湿透了,儿从明德门到文庆殿跑了一个来回,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厉害不?”
姜老夫人心疼了,立刻让儿子去沐浴更衣,“多放些艾叶去晦气。”
待儿子走后,姜老夫人越想越激动,干脆到佛堂焚香,将儿子刑场救人的事告诉丈夫。她儿子,真是出息了。
姜二爷沐浴更衣,立刻寻找儿女们炫耀今日的英雄壮举,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便皱眉问道,“少爷和姑娘们呢?”
姜猴儿递过手巾,“三姑娘在给您准备午膳,少爷和六姑娘去前院看黎青了。”
黎青能比你们的老子好看?!姜二爷哼了一声,去前院抓人。姜猴儿拿着手巾在后边追,“天凉了,二爷擦干头发出去,着了风会头疼的。不想擦就戴顶帽子也好,您受凉老夫人会担心的。”
“啰嗦!”姜二爷随手把如墨长发向后一拢,抓了顶儒巾扣上,大步向外走去。
待他赶到前院东厢耳房,便见自己的一双儿女坐在桌边看黎青吃东西。黎青也梳洗过后,换了件小厮的衣裳,瘦得快要脱形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大得吓人。
见到姜二爷,黎青立刻站起来给他行礼。姜二爷让他不必客气,叮嘱道,“饭吃七成饱,吃多了伤伤肠胃,吃完歇会儿该吃晚膳了。”
“是。”黎青也不知道七成饱是多少,不过他在家时一天只吃早晚两顿饭,这一顿吃完后,晚上肯定是吃不下了。
将爹爹盯着自己,姜留立刻笑道,“爹爹饿不饿?姐姐给您做饭呢,咱们回去吃吧?”
难为你还记得为父的肚子!姜二爷白了闺女一眼,转身往外走。黎青也跟了出来,姜二爷回头吩咐道,“你在这屋里睡,门外有人保护,只要你不出府,就不会有事。”
“是。”黎青站在门内,看着姜二爷拉着他的闺女走了。他听奶奶说过姜二爷是世上最好看的人,但是
待到了二进院,姜留抬头看着她爹笑。姜二爷哼了一声,“看路!”
“姐姐在给爹爹做面,女儿和哥哥帮爹爹照顾黎青,爹爹只管休息就好。”姜留软糯糯地道,爹爹今日的所作所为,让姜留由衷骄傲。
姜二爷嘴角弯起了嘴角,说出的话却是满气人的,“黎青有的是人照看,用不到你。”
说罢姜二爷又扫了儿子一眼,“你明天滚去书院读书。”
父亲还在气他带着妹妹去刑场的事呢,姜凌老老实实地应了,“是。”
哥哥挨骂了,姜留拉住他的手与父亲一起往回走,“爹爹你知道吗?”
“你还什么都没说,爹当然不知道。”
姜留……
“爹爹,黎青抱的那个坛子,是您当年去黎家蹭饭……用饭饮酒时装酒的那个酒坛,黎青的奶奶把这个酒坛当宝贝收着。爹爹被封为谪仙,又中了进士后,黎奶奶便把这个坛子当传家宝了。刘家人去打砸黎家时,其他酒坛子都被打碎了,只有这个被藏着的坛子保存了下来。黎奶奶去世前叮嘱黎青,让他霜降时用这个坛子装水给他爹净面,好保佑他爹洗脱苦难。黎青抱着这个坛子走了好几天,才从杞县走到康安城……”
姜留说着说着便哽咽了。
姜凌握紧了妹妹的手,劝道,“妹妹不哭,父亲救下了黎炎光,黎青还有父亲,等案子结了他们就能好好过活了。”
姜留轻声问爹爹,“爹爹,黎炎光能活着出来吧?”
听不到爹爹说话,姜留扬起小脸,见到她爹一脸严肃地望着前方,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姜二爷停住,放开闺女的手,“你们俩先回去,为父出去一趟。”
姜留连忙道,“爹爹还没用午膳呢。”
姜二爷摆摆手,“留着晚上回来再用。”
姜猴儿在后边追赶,“二爷,您的头发还没束好呢。”
望着爹爹的月白长袍与墨色长发随风翻动的背影,姜留有些担忧,“哥,你说黎炎光会出事么?”
姜凌回道,“寻常百姓进了衙门,少不得要脱一层皮。父亲这么急着赶去,应是想让黎炎光少吃些苦头吧,妹妹放心,他会活着出来的。”
一阵秋风吹过,姜留感到了入骨的寒意。这是一个皇权至上不讲人权的年代,若不想被人鱼肉,就得变强,变强,再变强。
见妹妹被吓到了,姜凌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妹妹别怕,有父亲在,不会有事儿的。就是父亲不去,黎炎光还年轻,受些皮肉之苦出来养养,也能养过来的。”
姜留应了一声,心里的寒意褪去郁闷劲儿却蹿了起来,“哥,你又长个了。”
姜凌刚翘起嘴角,就听妹妹又道,“还是雄子哥好,他长得跟我一样慢。”
姜凌皱起眉头,将妹妹送回西院后,转身就往外走。姜留以为哥哥去读书,便自己去找姐姐。
姜凌出了姜府,直奔千牛卫大营。郭静平入千牛卫后还未正式当差,一直在营中操练。姜凌在千牛卫大营外掏出书读到金乌西坠,才等到郭静平从千牛卫大营里走了出来。
郭静平见到姜凌,甚是开心,“凌儿怎跑这来了?”
姜凌一脸认真道,“侄儿在家养病多日,近日身体好了,便出来跑跑,疏松筋骨。”
郭静平赞许点头,“多跑跑不得病,这方面你比雄子做得好多了。”
姜凌随着郭叔的话道,“郭叔也该让雄子多跑跑,拉伸筋骨,这样才能长得快。雄子九岁,该长个了。”
姜财……
郭静平乐呵呵的,“你说的有道理,回去我就让他跟着操练。我刚听营里的兄弟们说,你爹今天又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姜凌替父亲客气道,“郭叔谬赞了,我父亲只是做了他的份内之事。”
郭静平搂着比儿子高了半头的姜凌笑道,“走,叔送你回去,顺便听你爹讲讲今天的事儿,省得他没地儿说,憋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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