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周其武上楼后,神色如常地向姜二爷禀告已将公文送去京兆府后,便返回衙门继续做事,好似方才的一幕没有发生过一般。
柴易安笑着与姜二爷道,“二哥这位掌文书的吏目有些意思。”
姜二爷介绍道,“他是京兆府张大人的幕僚周其文的胞弟,本也是个官身,文书写得极好,脑袋也很清楚。”
姜二爷不喜欢写那些文绉绉的玩意儿,所以西城兵马报送京兆府的文书,成都是周其武写的,半年来从未出大的纰漏。姜二爷对周其武极为满意,去年年底还给发了一百两银子的腊俸。周其武靠着西城衙门发给他的薪俸、姜二爷给的腊俸,加上他多年的积蓄终于凑够了银钱,在西城门外不远的村子置办房屋,从兄长家搬了过去。姜二爷听说后,又派姜猴儿送去二十两银子贺他乔迁之喜,周其武大为感动,今年办差更加尽心尽力了。
曹玉宝笑道,“二哥身边怎都是些在别处混不下去的人?待小弟哪天混不下去了,也来投靠二哥,二哥可不许嫌弃。”
姜二爷点头,“我随时给你留着位子,你什么时候想来便来。”
曹玉宝笑问,“真的?二哥莫不是诓小弟吧?”
“我诓你作甚,你若来了便替二哥管着修缮沟渠、道路之事,二哥开双倍的薪俸给你。”
曹玉宝……
姜二爷说完,白晅和柴易安大笑,“二哥好生精明。”
姜二爷转着手里的扇子,说得极为明白,“乔曾梓为何能出任北城兵马司指挥使?还不是仗着他祖父和父亲的威望么?若没这层关系,他能玩得转北城?”
北城毗邻皇宫和皇城,皇家的园林、庙宇、皇亲国戚、三品以上的朝中重臣大半都在北城,这些人可不会把北城兵马司放在眼里。
曹玉宝唉声叹气,“原来二哥不是想用小弟,是看上了我老子。”
“曹四你自己说说,除了你老子,你还有哪点有用?”姜二爷反问。
曹玉宝无言以对,白晅笑得直拍桌子。柴易安给兄弟们斟了一杯茶,感叹道,“除了二哥,我们仨都是靠家里的老子过日子。”
“若有老子可依靠,哪个愿意苦哈哈地靠自己?除了愿意跟自己较劲儿的傻子。”姜二爷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低头望着下边一桌桌吃茶的人,琢磨着方才那个黑脸的哑巴小厮,有好久没出来了送茶了。
周其武在衙门心绪不宁地待到傍晚,便赶去了大哥家中。周其文见二弟这幅模样吓了一跳,提心吊胆地问道,“出了何事?”
莫不是姜二爷又捅了什么篓子吧?府尹大人这两日正气不顺呢,可千万别啊。
周其武将门关好,坐到兄长面前,面带悲伤道,“大哥可还记得正月十六那日出现在西城外的难民?”
周其文立刻纠正二弟,“要愚兄说多少次你才能记住,那不是难民,是契丹探子!你要管好自己的嘴,须知祸从口出,你受的教训还不够多么!”
“小弟只是受些教训,但他们却因此丧了命。大哥知道我今日在西市瞧见了谁么?小弟在酒泉任上,给衙门送菜送肉的村民,竟在西市茶楼里给人端茶倒水。大哥,你说他为何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做伙计?”
周其文立刻起身,将书房的窗户关好后,低声问道,“你认准了?”
“他曾是村上的里正,名作安征,经常到衙门去跑腿办事,小弟岂会认错?大哥,被郎超坑杀的难民许是酒泉来的,若非万不得已,他们怎会背井离乡跑来康安?他们刚到康安,连城门都没进啊,能犯了什么错?小弟听史良勇说起城外的难民时,当时急的不是这些人如何安置,而是怕姜二爷跑去多管闲事……”周其武眼中有泪,抬手揪住胸前的衣襟,痛声道,“大哥,我这里好难受,好难受啊……”
待周其武平静了些,周其文才劝道,“人不是咱们害的,咱们也没从这件事里捞一文钱的好处,咱们问心无愧……”
“我……”
“二弟!”周其文打断他,严厉道,“你是曾出任酒泉县丞,但你如今只是西城衙门里的文书小吏。你想想父母,想想家里的弟妹和孩子们,这件事轮不到你来管,你也管不起。”
周其武低下头,若被秋霜狠狠打了的线草。
“或许那人是到康安投亲的,与西城外的难民无半点瓜葛。”周其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他道,“姜二爷待你不薄,你切不可撺掇着姜二爷去查此案。姜二爷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你帮他处理好衙内的琐事才是正理。”
周其武轻轻点头,“大哥放心,我心里都明白,遇到安征的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起,只是心里难受,来找大哥说道说道。”
周其文稍稍安心,又叮嘱道,“这就对了。在康安做事,要学会多看、多听、多做、少说,你踏踏实实地在西城衙门待着,只要你不做让姜二爷不痛快的事,这碗饭你就端得稳稳的。”
西城衙门可谓是京中最好的衙门了,上官清明,同僚和气,周其武在宦海沉浮数载,自是明白这份薪俸不薄又让他顺心的差事有多难得,“多谢大哥为小弟寻了这么份好差事。”
“我只是在姜二爷面前提了一句,姜二爷能用你,还是你自己有这份本事。”周其文给二弟倒了杯茶,“再坐会儿便回吧,再晚就出不去了。”
周其武端着茶吃着,又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说安征为何出现在西市,他是来找谁的?”
兄弟俩对视片刻,脑袋里同事想到了一个人姜二爷。
若真如此……周其武的眼睛亮了亮,周其文则吓出一身白毛汗,“不管他是来找谁的,一定不能让他出现在姜二爷面前!”
“兴许不是呢……”周其武暗悔自己多嘴。
“不管是不是,都不能让他出现在姜二爷面前,否则莫说西城兵马司,就是京兆府都得被姜二爷搅成一锅粥,咱们谁都别想安生。”周其文站了起来,“你快些回去,愚兄有要事要办。”
“大哥……”周其武追出房门,却见兄长已经小跑着向院外奔去,他无力地垂下肩膀,沉思片刻也出了院门,向西市听戏楼快步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