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对酒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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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
那晚无风,天本来是闷热的.....
然而在那无风的夜晚,那男人的衣服竟然飘曳在空中,连同着他的青丝长发。
他挥舞着手中鼓锤,时而轻轻敲打,如同溪水潺潺一般。
时而鼓点激烈,如同战场血雨腥风,连绵不断。
时而忽然停下,万簌寂静。
他闭着眼,那无风的风中,青色的长发在他脸庞划来化去,趋同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不少的沧桑一般。
那一首《短歌行》并非出自他手。
但那一刻,他便如同昔日的曹孟德一般。
在本来无月,无星的夜空下,上天竟然给他落下了一片碎去的星芒。覆盖在他的青丝上,包裹在他的衣襟上,环绕在他双手间。
那一刻,他身后的五十人伴舞少年郎,虽然着着血红耀眼的袍子,却都成了他的陪衬,甚至连陪衬都算不上。
百官黯然,帝后黯然,宫廷乐师也纷纷黯然。
并非因为他的曲,因为他的调,因为他的词......
而是因为他那没有睁开的双眼,却让所有人看到了一双悲悯苍生,无奈天意,壮怀激烈,复杂陈味的眼神。
众人在那低沉的悲伤中,闭上双眼,再度睁开眼时。
仿佛瞧见了那几百年前的铜雀台一般。
仿佛瞧见了那即将走入末端的一代枭雄曹孟德最后一次宴会上。
他回想起了十二年前,官渡大战前的酒宴。也是这般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于是慢慢数起自己的战功。
“二十年来,孤平黄巾、定河北、征乌桓、收荆州,天下九州,得其六,方有今日中原之一统。”
随后发问当今世界:“四海之内英雄,可有谁,能胜孤一筹?”“孤,今日当不当受众卿这一杯贺酒?”
这一问,问出了豪情万丈,也问出了睥睨天下的气魄。
曹操何许人也?世上无人能及!
当士兵们高呼三声“万寿无疆”后,曹操拿起了酒杯,缓缓道来:
“这世上岂有万寿无疆之人寿,却有泽被万名之功业。”
三军将士气量无双,均喊道:“大王当受!”
三公大臣也激动的端起酒杯,与君痛饮,好不酣畅淋漓!
而曹操一边大笑,却一边将酒水倒在地上,说道“孤不当饮。”
这一反差让一旁的大臣都看呆了。
曹操继续说道:“这一杯酒,孤不当饮,只因天下未定、战乱未平、苍生离乱、田园荒芜。”
曹操本就是个有梦想的人,心系百姓。由他奠基的魏国,百姓安居乐业,国力逐步提升。
曹操缓缓道来:“你们一路行来,所见的洛阳城,是何等的残破!”
他再次端起酒杯,声音哽咽,睫毛微颤。
“这一杯酒,当祭典韦、祭郭奉孝、祭荀令君、祭庞德、祭夏侯渊、祭孤的子侄,曹昂、曹安民,也祭关云长。”
“祭二十年来,为定乱安民、将热血洒入地下的英灵将士。”
当最后三个字落下的时候——
似笑似哭,笑因三军勇猛、一方昌盛。哭因那些曾经耿耿衷心、为理想而牺牲的人们。
为了共同的梦想,不曾退却,哪怕付出生命。
伴随着那笑容的消失。
一代枭雄曹孟德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当中。
众人的视线再度回到了那宴请番邦的宴会上。
注视着那带着众人进入一场梦境的陆安康,他缓缓停下了手中鼓锤,与身后的五十名少年郎缓缓跪下。
他不做声,只是默默将那两把鼓锤举在双手之间。
单膝跪地,就像是一个等待着帝王下令的将军一般。
李治再也绷不住他的情绪,他缓缓起身,连武媚娘都忘记再度阻拦他,他身形艰难,并非因为身子骨弱,而是因为,他好似回到了从前,依旧是少年郎的时候。
眼前的这个人,依旧是一个年轻先生,自己曾喊他一声“伯父。”
记得那时,天下还没有完全平定。
北边有突厥、燕赵等群雄。
天下远没有到平静的时候,身为皇家子,注定要身先士卒。
他李治也免不了这些,他不如兄长们强大,只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有一日,他忽然跟丢了,在那茫茫大雪草原当中,他绝望的以为自己就要冻死在这荒芜当中的时候。
一匹黑马,一身黑甲的男人,踏着飞雪,从远处而来。
“殿下!”
他永远记得那一刻那人对自己的称呼。
永远记得在那大雪当中,那人一路护着自己,如何从鬼门关,走了回来。
再后来,那个人所赋予的恩情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史书不能记载,多到,史书都记载不完。
而此刻眼前就跪在自己跟前,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来面对自己。他以为这个人这次回来,只是寻找记忆的旅程,殊不知。
在他记忆丧失之前,这个人依旧还在用他的所能提醒着自己为君之道该当如。
李治的脚步颤抖的走到了陆安康的跟前,他的手颤抖深处,两行泪已经不经意间从脸庞划过。
甚至连陆安康都觉察到这两行泪对于两人的意义,然而别人不知。
百官惊讶的跪在地上,生以为是陛下想起了伤心事。
这是罪该万死的事情。
就连狄仁杰也震惊瞄着陆安康。
陆安康被众百官的惊讶跪伏的动作提醒,清醒过来,他瞄了一眼武媚娘,她朝着陆安康用极小的幅度做了一个摇头的动作。
陆安康缓缓闭上眼睛,陆安康缓缓开口,并且磕头跪下:
“臣下该死,勾起了陛下伤心事。请陛下恕罪!”
他的头重重磕在了地板上,那响声磕醒了陷入回忆的李治。
李治望着已经跪在地上百官,方才明白,自己此刻是天下之主,这个朝代的皇帝。
他咬咬牙,握紧拳头,最终吐口:“不错!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