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四姑娘回房吧。”夏廷贞最后看了一眼幺女,眼中已无任何情绪。
夏曦心中大松,赶忙道“多谢父亲……女儿回去之后,定会好好反省,今后再不会给父亲添麻烦了!”
“姑娘……”
丫鬟上前将人扶起。
夏曦站起身来,即便身上的战栗依旧未能立时除去,却还是没忘同父亲行礼“女儿告退……”
而后,便由丫鬟扶着离开了偏厅。
一路上,夏曦受惊的心情都没能完全平复。
但这已经不妨碍她开始思索起了此事的蹊跷。
人证物证?
谁是人证?
又哪里来的物证?
谁会借此事来对付她?
定还是镇国公府!
许明意定是没信占云娇没有同谋的话,认定了此事与她有关,所以才伪造了所谓人证物证……一定是这样!
她从小就知道了,在这京城里,她和许明意,只能有一个!
夏曦恨恨地咬着牙,一路回到院中,正要喊人到跟前来询问衙门里的细节,却发现院中有着异常的安静。
竟无人守在院中等着迎她回来?
都跑到哪里偷懒去了!
然而在她踏入堂中的那一刻,却见乳母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堂内。
除了乳母之外,并不见其他丫鬟的影子。
却有着另外两个眼生的婆子——
三人见她进来,都并未行礼。
“……你们是哪个院子里的?”夏曦皱着眉看向那两名身形高壮的婆子。
二人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并不回答她的话。其中一人,则是走到桌边,从一只托盘中捧了一物到手中。
那是一条白绫……!
夏曦神色大骇,下意识地往后退着“你们想干什么!兰嬷嬷——快将她们赶出去!”
管事婆子轻叹了口气。
“姑娘,婢子送您上路吧。”
——上路?!
“谁准你们这么做的!”
“我二人乃是奉了老爷之命办事,还望姑娘不要让我们难做,也莫要自讨苦吃。”捧着白绫的婆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不可能!父亲怎么可能……我不信……”夏曦摇着头,有些语无伦次地喃喃着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说着,猛然抬起头来“说到底,父亲不过是想瞒过那些官差罢了……兰嬷嬷,青月呢?她与我年纪身形相仿,让她来替我!稍想些办法遮掩长相,定能瞒过去,且官府未必就敢深究!大不了让父亲送我出京去,我再也不回来了便是!”
在生死面前,她什么都顾不得要了。
但即便如此,仍是贪心得不切实际。
兰嬷嬷沉默了一瞬。
姑娘竟然还急中生智了,难得。
但姑娘似乎忘了一点啊……
老爷是怎样的人,姑娘难道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
当初二公子是如何得老爷看重,可一旦牵扯到了家门荣辱利弊,老爷还是毫不犹豫地将人推出去了。
相较之下,姑娘又有什么值得老爷冒险欺瞒官府和皇上的地方呢?
与曹状元的亲事已经不可能有转机了,一个不能替家中带来任何助益的拖累,老爷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地去保这条无用的性命?
想着这些,兰嬷嬷忍不住对面前的女孩子生出了一丝怜悯。
她看着这个被自己奶大的女孩子,满眼叹息地道“姑娘……您就好好地走吧,待下辈子,记得托生去那寻常人家……”
倒也不是说去了寻常人家就自在了,但好歹过过苦日子,也能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姑娘这性情的养成,除了天生的之外,更多的是仗着出身好,凡事如意惯了。从而被迷昏了头脑,日渐不懂得克制恶念,不懂得心存敬畏。
若真能去寻常人家,犯几回小错,打上几顿饿上几天说不定也就知道轻重了。
虽也未必就能做善人,但清楚了犯错的后果,多半便能学会克制了。
“够了!别同我说这些!”
夏曦被她一口一句“上路”、“好好地走吧”简直要逼疯了。
再说下去,是不是就要开始问她需要烧多少纸钱,喜欢什么样式的纸扎了?!
殊不知,兰嬷嬷根本也没这个打算。
纸钱纸扎什么的,那是万万不能烧的。
万一真能用,岂不到了地府还要继续享福?那这性子这么可能磨得下去?
“我要去找父亲!我不信父亲当真会这般狠心!父亲一定还有办法的!”
夏曦突然转身,拔腿就往堂外跑去。
这时,两名婆子追了出去。
即便人在生死关头会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然而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再如何也不可能从两名身强体壮的婆子手下逃脱。
夏曦被捂住了嘴,拖回了堂内,按进了一张椅子里。
雪白绫布绕上雪白纤细的颈子,缠了一圈又一圈后,在婆子粗糙有力的手中骤然收紧。
女孩子紧紧蹬在地上不停挣扎的月白色刺银红莲纹缎面绣鞋慢慢没了动静。
头颅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态垂了下去,如一朵春日初绽的花朵被折了花茎,枯死在了烈日之下。
只那一双微微凸起的眼睛,还死死地瞪着,仿佛盛着无尽的不甘。
一名婆子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向同伴点了点头。
很快,便有一名仆人将消息传去了偏厅。
夏廷贞微一颔首。
“老爷,那前头那些官差……”
“本官亲自去见。”
夏廷贞扶着椅上浮雕站起了身。
前厅内,一行官差早已等得心焦不已,偏生也不敢出急言催促,更不敢说出什么难听话,只能干等着。
此时见夏廷贞过来,皆敛容赶忙行礼。
“夏首辅。”
“让诸位久等了,只是,小女今日注定是不能随各位回去了。”夏廷贞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上了一丝沙哑之感。
几名官差暗暗交换了一记眼神。
为首官差亦是神情为难“不知夏四姑娘可是有何不便之处?还望首辅大人明示……也好让属下们能同我家大人有句交待。”
夏廷贞身旁的近随语气复杂地道“我家四姑娘,方才听闻此事,借着回房更衣的间隙,自缢了,待丫鬟们发现时,已经晚了……”
官差们闻言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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