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娴吃得大方,又不失礼数。丝毫没有女儿家顾及形象只小口小口吃的扭扭捏捏。
仿佛看见她吃得这么香,感觉这些夜梁常见的菜肴都变得格外美味了起来。
皇帝笑道“朕就喜欢公主这般明朗爽快之人。”
这夜梁皇帝是个中年男子,看起来也算器宇轩昂。只是就算笑起来,也藏不住身为帝王的深沉算计。
后来皇帝邀苏折共饮。
苏折桌上只有酒盏,没有茶杯。
苏折不喜这些无法避免的应酬,在这种场合下多数时候他都只会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得很低。
况且,两国的谈判,也不是在这酒桌上就能谈好的。
他虽素来不饮酒,可现在到了别人的地方,皇帝主动提起要与他饮酒,他定然是应客随主便。
开宴时宫人给他满上的酒,皇帝注意到苏折一直不曾动过,故而主动提起。
那些夜梁臣子们见皇上要和苏折饮酒,连忙都很有眼色地让宫女纷纷给自己满上酒。
只怕等苏折与夜梁皇帝一喝完,这些家伙就要一一来跟苏折喝了。
这样下去还没完没了了。
她知道平日里苏折都不沾酒。
于是当苏折去执酒盏,正欲回敬皇帝,不想这时沈娴忽然伸手过来压住了他的酒盏。
她可不想给这些人灌醉苏折的机会。
沈娴不卑不亢对皇帝道“我国的使臣不会饮酒,这一杯我代他敬陛下。谢陛下如此美意。”
说着,沈娴端起他的酒盏,便一口饮尽,还赞道“原以为在玄城时喝的凤梨酒已经很正宗,却没想到陛下这里的御酒更是香醇细腻。”
皇帝皮笑肉不笑道“静娴公主果然豪爽,如若喜欢,可多饮几杯。”
沈娴笑笑道“美酒虽好,不能贪杯的道理静娴还是懂得。”
皇帝目光一转,落在苏折身上,又意味不明道“让一国公主为使臣挡酒,这朕还是头一回遇见。”
此话一出,对面的夜梁朝臣纷纷开始应和。
憋了这许久,总算憋不住要开始找茬儿了。
苏折微抬眼梢,露出温和无害的神情,道“苏某确实不胜酒力,还请陛下见谅。”
即使面上一本正经,那狭长的眼梢却是略愉快地微微上扬。
有朝臣看向苏折,露出轻视的神情,道“吾皇主动敬使臣以美酒,使臣却连滴酒都不沾,还要让静娴公主为你挡酒。公主是君,你是臣,这样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吧。”
沈娴挑了挑眉,道“既然有君臣之分,君尚且爱民如子,为何君就不能爱臣如此。你们觉得这是于理不合,可能夜梁与我大楚的君臣之道确有区别。况且使臣今次出使夜梁,身兼重任,正事不可耽误,为大局着想,我代他饮区区一杯酒怎么了。”
沈娴帮苏折代饮,这些夜梁大臣们没法上前来灌酒,当然不满意了。
今夜要是灌醉了苏折,明日谈判时苏折定然精神不好,只要他不好,那么夜梁的大家就都好了啊。
亦有朝臣沉着脸道“既然连酒都不会喝,还做什么使臣?大楚不会连个像样的人都找不到吧,所以找个中看不中用的人来?”
众臣笑和。
沈娴从容道“苏大人是我朝大学士,两袖清风,是文臣中的清流表率。听大人这么说的话,我就觉得好笑了。中用的人就一定要会饮酒吗?如若是此次和谈,能喝酒完事,那我静娴一定奉陪到底、一醉方休啊,是不是只要喝得高兴了,什么条件都免了?”
对面的朝臣讥讽道“公主真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啊。只是两国政事,应该还用不着一个女人来插手吧。”
沈娴勾唇笑笑,道“何时谈到两国政事了?皇上不是说了么,今晚不谈政事。”
“方才说到两国和谈,不是政事又是什么?”
沈娴道“大人先提及君臣,我也只是由君臣延伸而谈。不过几句闲话,大人非要这么当真吗?”
皇帝及时朗声笑道“静娴公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即使与我夜梁朝臣,亦能有条有理地侃侃而谈。不会饮酒,确不是什么丑事,倒是静娴公主的胸襟气度,让朕大开眼界。”
只可惜身为前朝公主,又是女子。若是换做男儿,也不一定能有她这样的从容和坦然。
沈娴礼道“让陛下见笑了,陛下不怪罪我莽撞才是心胸如海,能纳百川。”
皇帝道“来人,给使臣上茶。”
随后苏折以茶代酒,宴会上大家倒也客客气气。
到酒足饭饱之际,时辰已不早,便先行离开。后不多时,大臣们也相继散了。
出得大殿时,外面清风拂来,顿时让沈娴清醒了不少。这山上,比山下冷了不少。
殿中灯火嫣然,殿外却是夜色空寂渺渺,颇有些冷清安静。
苏折道“我送你回住处去。”
“你住哪里,离得远吗?”沈娴有些熏熏然地问。
夜梁的凤梨酒,真的是很好喝啊。
“不远。”
习惯果然是件很可怕的事。
从京城到这里一路走来,每日与苏折朝夕相处,现在和他分开,各自在一处,她竟觉得很不能适应。
到了行宫,她不能还和在玄城时一样,更加不能像在夜梁军营里那样两人共处一室。
走到岔路口,沈娴的住处在这边,苏折的住处在另一边,总得分开,各走各的。
沈娴让两名宫里先回别苑去准备,她自己和苏折在岔路口的廊下站了一会儿。
沈娴借着酒劲先开口问“你的住处,有没有宫人服侍你?”
苏折低低看着她,嘴角依稀带笑,“不知道太监算不算?”
沈娴抿着唇道“今晚有些醉了,你当我什么都没问。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睡。”
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见苏折依然站在原地。
她道“苏折,往后尽量少勉强自己,不喜欢的事就直接拒绝。我知道有些时候身不由己,我只是想你尽量。”
苏折道“被人护着的感觉也很不错。”
沈娴瞥道“你很得意哦?”
“尤其是在听你扯出一番冠冕堂皇的言辞时,我当然得意。”他低低笑了两声,“还爱臣如此,臣真是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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