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祖朱元璋幼时家境贫寒,又适逢末世,兵荒马乱不说,旱涝灾害不断,瘟疫流行。他的家人大半惨遭横死,无奈之下只好在皇觉寺出家为僧。其时朱元璋不过十岁,在寺中饱受僧人欺侮。后来天下大旱,寺院粮食不足,便将朱元璋等年轻僧人召集起来,让众僧出外云游,以增见识。其实是要将众僧赶出寺门,以节省粮食。
其时天下各处盗贼蜂起,正是兵荒马乱之时。加上水旱灾害不断,各处都缺少粮食。朱元璋离了皇觉寺之后,到处乞食,数次险些饿死。他后来慢慢明白,皇觉寺以云游为名将自己驱出寺院,其实包含祸心,是想让自己自生自灭。自此他便痛恨僧人,待登上帝位之后,对和尚也没有什么好感。虽然后来召集各地高僧分拨给诸王世子,也只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内心里这份怨恨并未放下。
成祖朱棣以僧人姚广孝为谋主,夺了侄儿建文帝的江山,但是心里对僧人更加忌惮,生怕天下又出来一个道衍和尚,自己子孙后代的江山未免有些不稳。是以他派出锦衣卫四处查探,但凡有些名气的僧人,若是被锦衣卫探到交游广泛,便会被朱棣密令杀害。而朱棣之后的明朝诸帝大都崇信道教,虽然朝廷没有明令打压佛教,各地官府却是知道皇帝的意思,大都崇道仰佛。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民间风气也为之一变,纷纷尊崇起道教来了。寺庙中的和尚若是出来化缘,往往一无所获,甚至被顽皮孩童用石头投掷辱骂,狼狈不堪。而女尼尤其被人轻视,时常被视为不祥之人。若有女尼路过,往往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将道路堵住,对女尼百般辱骂,直到她们离开才会罢休。
厉秋风久在锦衣卫当差,自然知道佛教势弱。只不过方才一时疏忽,没有想到这一层。此时见圆觉面色凄然,心下颇为尴尬,口中说道“晚辈思虑不周,请大师见谅。”
圆觉道“厉大侠言重了。天下人言汹汹,原本如此,贫僧虽然无奈,却也并不在意。”
厉秋风见圆觉不肯进入镇子,便即带着众人折向镇子左侧,沿着镇子边缘的一处树林穿行过去。待离开那片树林,堪堪绕过了镇子,这才找了一处河边干净的所在,众人方才坐下歇息吃饭。慧清从包袱中取出一个馒头,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圆觉面前。圆觉点了点头,接过馒头之后,先是默念了一段经文,这才拿起馒头吃了起来。众尼见师父开始吃饭,这才纷纷吃起了馒头。
厉秋风见众尼如此尊敬师父,心下却也暗自赞叹。慧清又取出两个馒头,分别递给厉秋风和司徒桥。厉秋风道了声谢,正想吃时,却听司徒桥道“这馒头比石头还硬,怎么吃得下去?!”
厉秋风皱了皱眉,道“司徒先生,咱们在路途之中,事事岂能尽如心意?能有这个馒头吃已属难得,司徒先生就不要多说了。”
司徒桥气哼哼地说道“他妈的,刚才明明可以到镇子中去喝酒吃肉,偏偏绕了一个圈子,到了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啃馒头,岂不是自讨苦吃?!”
厉秋风不待他说完便沉声说道“司徒先生,在各位师父面前,你还是把嘴巴放干净些!”
司徒桥心下虽然不服,只不过却也不敢得罪了厉秋风,只得闭口不说。只是他咬了两口馒头,实在难以下咽。见厉秋风和众尼大口吃着馒头,忍不住说道“厉兄弟,这馒头味同嚼蜡,又硬得像一块石头,也亏你咽得下去。”
厉秋风笑道“司徒先生,想当年你也在江湖闯荡过,难道没吃过苦么?有时候能有一个馒头吃,便也是极为难得之事。我在锦衣卫当差之时,曾听说过有一队北镇抚司的兄弟被派到塞外打探军情,在大漠中迷了路,七日七夜没有进食,最后只有两个兄弟活着回到关内。他们一路吃着草根马粪,才能留着一条性命,将鞑子兵的军情带了回来。司徒先生,有这口馒头吃,应该心满意足了。”
司徒桥心下暗想“你们这些锦衣卫都是恶鬼,最好吃了草根树皮之后,肚子胀裂而死,天下便就太平了。”
众人吃了馒头之后,又歇息了片刻,这才继续西行。此时阳光耀眼,积雪开始融化,道路又变得泥泞无比。众人沿着一条小路绕过了镇子,好容易走上了一条官道。官道两侧种着大树,此时积雪初融,雪水从树枝上落了下来,不时落入众人头顶和衣领之中,凉冰冰的甚是难受。只不过雪水砸到地上的水洼之中,叮咚作响,倒也是颇为悦耳。
众人一路前行,又走了五六里路,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竟似有马队冲了过来。厉秋风心下一凛,急忙转头望去。却见百余丈外有数十匹马疾奔了过来,马上骑士玄衣玄帽,甚是剽悍。
厉秋风等人见马队来势汹汹,急忙小声对众人说道“这些人来者不善,大伙儿快退到路边!”
圆觉等人急忙退到路边,个个双手合什,低头不语。司徒桥却是大感好奇,伸长了脖子向马队望了过去。厉秋风低声说道“司徒先生,这些人敌友未明,别和他们打照面!”
司徒桥低声咒骂,却也不敢不听厉秋风的吩咐,只得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官道,不再理会奔过来的马队。
那马队奔得极快,眨眼之间已到了众人身前。只听得铁蹄践踏在雪地上,出雷鸣般的声音,只不过马队堪堪掠过众人面前之时,忽听得一声马嘶,却是马队的领勒住了坐骑。那匹黑马前蹄抬起,声势惊人。紧接着马上骑士高声说道“几位师太,可曾看到有两名道姑经过?!”
圆觉双手合什,口中说道“阿弥佗佛,贫僧一路走来,并未看到有道姑打扮的人。”
那骑士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打扰师太了。”他说完之后,右手一挥,对身后的众骑士说道“咱们快追!若是到了云台山地界,再要想拦住这两个贼道姑,只怕比登天还难!”
厉秋风等人听到“云台山”三个字,俱都是心下一凛。只见马队如一团乌云一般,直向西方追了下去。圆觉对厉秋风道“这些人追踪两名道姑,又对云台山颇为忌惮,难道是要与无极观为难不成?”
厉秋风道“瞧他们的模样确是如此。只不过他们对云台山如此忌惮,想来还不敢公然向无极观挑战。或许他们追踪的只不过是两名落单的无极观弟子,只求能在云台山之外拦住二人。就凭这些人要到无极观生事,只怕还没这个胆子。”
司徒桥道“管他娘的和谁为难,都与咱们无关。咱们还是尽快把黄大小姐送到无极观,我可要找个地方大吃一顿,否则嘴里真要淡出个鸟来了。”
厉秋风知道司徒桥一向说话没有顾忌,倒也并不在意。圆觉和慧清等人见他说的肮脏,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倒是慧净等年轻女尼见司徒桥举止滑稽,忍不住暗自好笑,暗地里指着他窃窃私语。
众人复向前行,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此时已是下午,太阳西斜,四周变得寒冷起来。原本积雪已开始融化,遇冷后却结成了寒冰。官道渐渐变成了一条冰道,走在上面滑溜无比。众人虽然都是身负武功,只不过修为高低不同。几名年轻女尼脚步不稳,数次在冰上摔倒。好在身边之人及时出手拉拽,倒也无人受伤。
众人又向前走了数里,此时已是夕阳西下,道路上结了厚厚一层坚冰。树上的雪水化作了一根根冰溜子,如利剑一般悬在树枝上,在夕阳之下闪烁着寒光。众女尼衣着单薄,被寒气侵袭,不由得身子颤抖起来。厉秋风见此情形,对圆觉说道“大师,今日已走了三四十里路。眼下天寒地冻,行走艰难。反正离云台山已然不远,却也不必急于一时,倒不如找个安稳所在歇息一晚,明日趁早前往云台山无极观,大师意下如何?”
圆觉见慧净等几名年轻弟子身子颤抖,口中牙齿相击,格格作响。知道自己虽然耐受的住,可是这些年轻姑娘衣着单薄,又无深厚内力护体,如此走将下去,非得被冻病不可。厉秋风提议歇息一晚再走,确是好意。当下圆觉点了点头,道“贫僧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座文王庙,倒可以去借宿一晚。只不过已过去了三十多年,不知道这文王庙是否安好如初。”
众人又走了半里多地,太阳已然落到山后。四周登时黯淡了下来,只有道路上的坚冰反射出道道银光,刺得人双眼生疼。只见官道右侧的山坡上却有一道山墙。只不过这山墙早已破败不堪,从缺口处可以看到院子中的断壁残垣。
圆觉看着破败不堪的山墙,叹了一口气,双手合什,口中说道“三十余年前,贫僧离开无极观,便是从这里仓皇路过。那时这文王庙香火极旺,便是走在这大道之上,也能闻到庙中飘来的香油味道。想不到三十多年后,这里已经破败到如此模样。繁华富贵,终究是大梦一场。阿弥佗佛。”
(本章完)
。